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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夏天就过完了,之前还在树上聒噪的鸣蝉,已经从枝头上跌落下来,四脚朝天在泥地上躺着,仍在苦苦挣扎着求生。这时候距离众人被贬,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随着新党接连被罢黜,世事许多也跟着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渐渐地便就浮出水面,为多人所知了。
当初新政开始的时候,石介仿唐宪宗时韩愈作《元和圣德颂》故事,也写了一首《庆历圣德颂》,特意呈与赵官家。按照石介本人说法,此文章欲使“陛下功德炜烨昭于千古,万千年后观之如在今日也,以待乐府之采焉。”
石介这首四言颂诗,字虽然不多,却已把朝臣多人都点评了一番。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仲淹、富弼、杜衍、韩琦、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这些,都被大大赞颂了一番。
对于点评之外的那些人,石介一点没客气,动辄用“昆虫蹢躅,妖怪藏灭”、“扫除妖魃”之类的形容。对于范仲淹等人被提拔,其他几个被贬黜这事儿,石介用“去邪惟艰”、“退奸进贤”这样的词儿。朝臣里面又没有傻子,点的是哪些人自然都知道。
本来吕夷简罢相后,夏竦已重新任了枢密。就因为新政突然出来,夏竦立刻被罢了枢密使,枢密的职位,换成了支持新党的人。偏偏石介这一首颂诗,明显显得歌颂“退奸进贤”,夏竦被骂了这一通,重新回朝这件事,眼看着没有指望了。夏竦难道是好惹的?说不得就把石介这仇儿,记下来了。
夏竦为了阻扰新政,在新党内部安插了眼线,时刻盯着新党的动静。除此之外,夏竦命一个擅长书法的侍妾日夜模仿石介的笔迹。经过几个月的习练后后,侍妾的笔迹,已达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日石介与富弼写的书信,落入了夏竦这厮的手里。夏竦命侍妾将信誊抄,将原信中“伊、周之事”改动一字,直接变成了“尹、霍之事”,意思立刻就两样了。
为了将书信弄得更像,夏竦故意模仿了石介的用词和笔法,起草了一份废帝的诏书,又指使侍妾誊抄了。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夏竦立即将此事告发出来。
这件事情闹将出来,为了避嫌,不但范仲淹自请出京,连杜衍、富弼、韩琦等人,亦都纷纷自请出京。东京这边,除了一个欧阳修,新党的首脑没剩下几个,一转眼都已经走得尽了。
处在这种危急的关头,新党这边不甘心失败,急需要找到一个机会,能聚在一块儿,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如今新党已群龙无首,仇家正紧紧盯着呢,没一个理由,谁敢就这么直接聚集!
欧阳修与苏舜钦说起来这个,正愁没什么办法呢,苏舜钦突然说起来道:“怎么没有聚会的机会?马上就到了迎神赛会,不正是绝佳的机会的么?”
说到这事儿,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迎神赛会后,各衙的官吏,都可以自由聚会宴饮,朝廷是根本不管的。更何况新党的这边文人不少,就说是众人以文会友,那些怀疑的没把柄,他们又能说什么。
对这个计策,欧阳修并不是太放心,口里十分担心道:“这样行么?新党要员已纷纷被贬,处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咱们还有心思作乐,还去想什么‘以文会友’?旧党那边又不是傻子,他们听说了肯定不信!”
苏舜钦再三保证道:“永叔放心!只要事前做好了准备,我管保万无一失的。倘若这一次由你主持,说些以文会友的话,旧党那边的肯定不信。这事儿不用你出头,我去把众人给召集起来,他们自然不提防了。
只要咱们把好了关,可疑的人马,一个都不准放进去。等人到齐了,我递派人出去递个话儿,你再偷偷混进来,那些旧党能知道个什么!”本来欧阳修还担心,一听苏舜钦准备得充足,也不再阻拦,口里只是叮嘱道:“不论如何,子美做这件事情时,一定要当心。咱们已剩下不多的人,千万不能再出错了!”
舜钦再三保证道:“永叔放心,我亲自把关,可疑的人,保证一个不放心来!你只管回去先等着,事情一好了我派人接你。这几天咱们不能再见面儿,当心让他们看见了。”
说干就干。欧阳修按照舜钦的意见,乖乖在家里等着安排。这一次的聚会,就由进奏院苏舜钦以及右班殿直刘巽这两个主持,两个用以“以文会友”的名头,订好了时间,把那些请柬发下去,召新党众人一块儿来参加。
都是这里面的人,众人一看见舜钦的请帖,根本不用说什么,立刻就明白了意思了,因此没一个推辞的。这一次聚会,全都保证能及时赶到。
苏舜钦这厮想得多,为掩人耳目,搞得像是个玩乐的模样,舜清不但请了文士,一并还请了两个东京有名的歌妓,装作真的只是个宴饮。等到众人议事毕,一并再写上几篇诗词歌赋,传将出去让歌姬们颂唱,必然能将此事瞒过。
新党这边的动静不小,又是发帖子又是请歌姬的,太惹人耳目,旧党王拱辰这些人,立刻就都知道了。为了能摸清新党的情况,将他们人马一举歼灭,王拱辰派了几个心腹,想要混入新党的宴会。
怎奈苏舜钦、刘巽这两个,太过谨慎。对于不知道底细的人,这些厮们层层设障,根本就不给参加的机会。王拱辰白白安排了人马,根本摸不着进去的门儿,这就坏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太子舍人李定,因听说了苏舜钦一行人要热闹聚饮,他也想着要加入进来。因此趁着苏舜钦闲时,李定来到了进奏院,到跟前与苏舜钦开口商议道:“听说子美有宴会,请了不少的名士过来。这几日我的文章也长进了不少,正想向众人讨教呢。明天这会,能否准我也参加呢?”
李定又不是新党的人,而且为人还不太行,苏舜钦哪里准他入?只是就这么一口回绝,怕他心疑,舜钦于是便告诉道:“明日的宴会,都是带着文章来的。不知道李舍人有准备么?”
舜钦只是想借话儿推辞,谁知道事情不凑巧:李定这厮,前几日看了王勃的《滕王阁序》,他也做了篇文章出来。这文章他自己是越看越好,就想着哪一次名士聚会,众人正抓耳饶腮写不出来的时候,他一下把文章拿出来,立刻就四海扬名了。
谁知道赶巧,这篇文章一写出来,马上就来了个文士的聚会!这是老天也知道他文章好,故意给机会让扬名呢!
因听见舜钦要文章看,李定心下立刻大喜,乐滋滋把文章拿出来献上,一面嘴上还询问道:“子美一向文采好,你给看看,凭这篇文章,我能够格进去么?”那边苏舜钦皱着眉,把文章拿过去看了看,立刻他就开口道:“不行不行,文采不够!”
因这个话儿,李定急忙告诉道:“我这篇只是起头俗了,中间和后面还是好的!”怎奈苏舜钦不耐烦,根本就懒的看什么下面,只管皱着个眉头道:“水平差得太多了!”
李定十分得意的文章,让苏舜钦一句话贬了个屁也不是,心里面十分不甘心。这厮自己认定了说,虽然苏舜钦看了不好,肯定是他没看到好处。那么多文士,总能有一个赏识他的。因此李定不气馁,转头儿又去找刘巽,指望着刘巽能答应他进去。
这头刘巽琢磨了一番,然后他也觉得说,众人商议事情的时候,虽然可以避开耳目。万一有人吃醉了,弄不好在筵席上能说出来什么。李定又不是新党的人,反倒与王拱辰来往得不少,未必不是他派来的。万一听见了什么话儿,跑去说与王拱辰,所有人都得被牵连,这个风险太大了!想到这个,这事儿李定也没有答应。
苏、刘没一个答应的,李定立刻被惹恼了。之前的时候,舜钦对李定就不青睐。而且李定这个太子舍人的官职,又不是考的,还是靠父荫得来的,虽然众人嘴巴上没讲,李定自己也感觉到了:那些考中了进士的人,对靠父荫上来的看不起!
在李定看来,别人能去,他李定想去捞不着,就是苏舜钦带头嘲讽,他们自己画了个圈子,将他李定排除在外,以后要受人排挤了。
当初王拱辰招兵买马,要拉李定入伙的时候,李定一门心思想做文豪,混入名士的圈子呢,所以当时没答应,回道说暂时不想加入。既然出了这件事儿,李定的心思立刻就变了,马上就去找王拱辰,重新商议入伙的事情。
王拱辰正急需要人马的时候,偏巧儿李定就过去了。两个人立刻一拍即合,一块儿结了盟要对付新党。两个凑头儿商议的情形,不巧儿被一个人窥见了。此不是别人,正是御史王拱辰的夫人薛氏。
当年王拱辰做了状元,被宰相薛奎榜下捉婿,做了他家的大女婿。后来欧阳修妻子过世,续弦就娶了薛奎的二女儿,两个人变成了连襟的关系。然后薛奎长女去世,王拱辰没了夫人后,便娶了薛奎的第三女,又成了欧阳修的连襟了。
对此欧阳修曾戏言道:“旧女婿作新女婿,大姨夫变小姨夫。”如今王拱辰家中的夫人,正是薛奎的三女儿。
数日以来,丈夫总是鬼鬼祟祟的,与陌生的人马往来密切。看看众人这番模样,像是在密谋商议些什么。薛氏留神去听时,说话似乎是与新党有关。尤其是今天李定过来,王拱辰命仆役全都退了出去,两个在一块儿商议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