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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行时,虽然也遇到了不少在盘查的人马,因为跟着郭指使,玉堂倒也没有被发现,一路上顺利就过来了。
吃过了中饭,下午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东京城已近在眼前。到了南熏门门外时,那城门口列着重重的军士,军士一个个手执刀枪,兽纹抱肚,步人甲。城门口也贴着海捕文书,有玉堂一干人等的画像,对于这些要进城的人,军士正在一个个比对。见了郭指使官凭路引,城门官点头儿,直接放众人进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年末了,刚刚下了一场雪。屋顶、路边的积雪未化,一片一片都白皑皑的。东京城城内煞是热闹:家家户户正祭祖供神,准备新年。街头尽卖撒佛花,按酒常见泽州饧。朱门里罽毦兽碳,明堂前拥炉吟雪。数不尽的酒楼林立,绣旗相招。
沿路走时,街巷里燃放爆竹的声音不绝。有忙着出门采买的,有燃放爆竹迎亲的,烧钱纸、贴灶马、送佛粥,赶着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的,傀儡棚前扮郭郎、舞鲍老,各色杂技、小戏、斗鸡、斗狗,傩舞赶场子的,有大户抄经书散与众人,连那茶棚瓦子勾栏行院都是人满为患。
眼前的景象,把郭指使一行全吸引住,在欢欢喜喜到处撒看,玉堂一个人看着独愁:一来虽然说进了城,到现在事情还没个头绪,那几个兄弟,不知道到底跟来了没有;二来也不知韩煦在牢中是否受苦,性命如何也不清楚。前路怎样,全是茫然。
冬季天短,到了朱雀门门内时,已经是入夜。城内处处的灯火,耀如白昼。一拨拨金吾甲胄在身,往来巡城。那边御街上纷纷挤挤,往来的行人皆锦衣花帽,头挂银幡。街两边鼓乐之声不绝。郭指使道:“在下只能送到此处,还望海涵。”玉堂道:“到这里已经十分感谢,指使保重!”
分别之后,玉堂一个人便来到了潘家酒楼。回过头往御街的方向看时,见那宣德门御街前搭起了山棚,山棚上有几个鎏金楷书的大字,上道:“皇佑三年与民同乐万寿彩山”山棚下面做了个棘盆,内中搭着个鳌山,横百丈有余,内有长杆数十丈,糊百戏人物,飘然若仙。
荆盆灯火耀如白昼。众梨园弟子、艺绝杂戏都在那演。御街两侧彩棚接壤,聚满奇术异能,百色歌舞杂戏,绵延十余里。乐声嘈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路两边禁卫排立,幞头簪花,身穿锦袍,手执骨朵。诸门都有层层的把守,这皇城要进去不容易。玉堂往来查看了一遍,便重新回头,往潘家酒楼那边去了。潘家酒楼门前栀子灯明亮,玉堂直接就进了这楼。门首的量酒认得玉堂,一见他进来,急忙将玉堂引至楼上。
玉堂问道:“我那五个兄弟可曾来了?”那量酒道:“回东人话,袁虎、石晃还有苗翻,这三个哥哥早一步来了,都在楼上等着呢。崔起、白路仍没到,还得两天。”说话的工夫,玉堂已经进了阁子,见三个人都在。一见了面儿,众人把路上的情形简单一说,然后便商议如何进去那皇城。
里头袁虎说话道:“一路上过来倒是容易,我比九哥早一步,昨天就到了。一来我就去看地形,那些重重叠叠的门禁,把皇城围了个密不透风!更何况上头还调来个厉害的角色,专门来难为咱们的,进去就更难了!”
玉堂奇怪便询问道:“我就不信:到底是什么个厉害角色,能让你袁老虎都怕了?!”旁边的石晃便笑了道:“也不是生人,还是九哥的故识呢,等明天你看见就明白了!”石晃这话儿,愈发让玉堂好奇起来。
当夜在楼里面歇了一夜,次日起来,洗漱完毕,便有人拿着张皇城禁卫的班序时辰,与玉堂看。看完之后,玉堂和袁虎凑在一块儿,一边看皇城的地形画本,不时还在商议些什么。
正商议间,忽然听石晃指远处道:“九哥快看,那人来也!”玉堂急忙顺手看去,见那边二三十骑正察看巡视,为首者身披红袍,穿件锁子连环银叶甲,戴一顶珍珠镶嵌束发冠,执一杆霜锋四棱柘木槊。面目整齐端正,无一丝错处,与韩煦有些相像,却更胜三分。
玉堂问道:“他不是去年刚刚从延州调来?怎么一来就得了重用,成枢密眼前的红人了?!”袁虎便道:“你不知道,他因剿杀王则的余党,立了功劳,被调到龙卫做指挥,还兼任着殿前东西班行首。如今出了这桩事儿,夏竦下令,让他专守在皇城口等咱。”
一旁的石晃插话道:“要我说夏竦也是够毒,故意在路上查得松。等到咱们都到齐了,他派人扎上袋子的口儿,来一个猫蹲耗子没有跑,弄不好一股脑全让他端了!”
袁虎又道:“换成是别人,咱们想办法打通关节。这个展明熠一向心高,这个情面不好讲,弄不好把咱们都卖了就完了!”
玉堂笑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呢,若狄青、杨文广守在这蹲我,晚爷还怕个两三分。区区展昭能算个屁!哪个要拦我,拼死只做个鱼死网破。”原来这人唤作展昭,字明熠,与玉堂两个正是旧识。
次二日早起,楼里的火家烧汤伺候着众人洗了面,洗漱完毕,又把早点端上来,几个人胡乱用了些。玉堂找了个心腹的人,先行进城,看看一路情况如何。那人换上了禁中服饰,帽边簪翠叶花一朵。挂了腰牌,扮成是一个班直的模样。
皇城的门口,正有辆权宦人家的车儿,从旁门进城。展昭哪里放他进,直接唤从人来当场检视。眼看着众军士上车要搜,那厮的仆从气不过,忍不住大骂军士道:“兔崽子翻你娘养汉去!也不睁开眼看看是谁家的车儿!”
气骂的话儿,似乎没人听进去,展昭那边,还在示意众人要检查仔细,那人愈发怒骂道:“我们家相公,当年在边上做事的时候,也不知见过多少个军官。你个初世为人的畜生,抬举你做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职,也敢领这班脏怂猴子大摇大摆来闹我!”
军士们心里面都明白:在皇城门口,再大的官儿,也只敢在口里面空骂骂,想动手他们可没那个能耐,除非要造反!骂声惹起众人的火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把车里的捣了个底儿朝天。
眼看着那个门闹将起来,人马都往那边去了,石晃远远打一个手势,叫进去的那人抓紧时间。玉堂这边人进门的时候,门前立刻有人过来,查验腰牌。那人察看明白后,便也放行。
才走了几步,只看见展昭远远赶来,问那人道:“请问足下是哪班的?”这个人一时回答不出,想胡乱报个东班,西班,还害怕展昭认得两班的人,又不好乱答。正在慌间,忽听见展昭问他道:“可是金枪班杨指挥辖下的人?”那人胡乱应一声道:“小的便是。”
展昭喝道:“左右与我拿下!金枪班正副指挥皆姓李,何曾姓杨?这厮胆大,竟敢冒充混进!”那人忙道:“指挥饶命!一时紧张,是小人混忘记了。”展昭道:“金枪班诸班直我都认得,几时有你?与我将这厮拷起来细问。”
事搞砸了,苗翻、石晃这两个人,在暗处看见,正要冲进去抢人的时候,叫袁虎那厮拦住了。袁虎一叠声叫苦道:“事做的不密,如今让赵孟陷了进去。那小子一旦捱不住打,把咱们招了,就全完了!”
这个时候,崔起、白路这两路人马,都已经到了。知道了如今的情形后,白路立刻大骂道:“反正左右也是个死,趁着人多,洒家直接去山棚处放把鸟火,趁乱大闹一场,杀开了干净!”
玉堂骂道:“晚爷只跟他夏竦有仇,干百姓屁事!这蠢驴要让我谋反么?干脆你先杀了我!临死之前,我先杀了夏竦老幼还有展昭匹夫方才解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挽回已经不可能了。玉堂现在唯一要的,就是让夏竦合族陪葬。趁着官军没到的时候,玉堂便就安排人马,预备烧那夏竦家大宅。另一边夏竦听说拿到了人,亦慌忙安排人拷起来细问,只等着赵孟熬刑不过,招了玉堂一干人等的下处便拿。
双方的情势,势同水火。汴梁百姓如何得知?依旧热闹非凡,欢天喜地迎接年末。正急间,忽见一队牌军家将簇拥着一顶藏青旧轿前来。展昭一见,大喜。忙上前道:“龙卫左厢第十二指挥副指挥使展昭,有要事请见包待制。”原来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包拯。那包拯叫展昭这么一拦,立刻命人打起帘来,亲自问话。
展昭便道:“末将奉夏枢相均旨,捉拿镇戎军白、袁、石、崔、苗等六人。枢相命捉住便杀。虽然如此,只是不知缘由,不问罪名,倘或其中有异,岂不误事?末将人微言轻,不足上达天听,全赖待制做主。”
包拯听见了这番话,思索了片刻,叫这班人等着,立刻去面圣。这个时候,赵官家正在崇政殿内,小黄门把包拯求见的这件事儿,请王都知报知。须臾,官家命包拯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