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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两个人闲谈了几句,讲到当前的形势,阚海依前又恭维了周行老一番,夸奖他道:“这次多亏了周行老,还有一干行首们帮忙,眼看着大事就要成了。回去之后,行老必然是人人称赞,官家那头也少不了赏赐!”
家裕忙道:“阚营使实在谬赞了!要说辛苦,还是你们。在下只是一介商贾,在会谈事上,也只做了些微末的事情。一应的大事,还是包待制在亲自操刀。”说到这时,周行老叹了一句道:“损了别人钱财的事情,能安安稳稳度日就够了,怎敢回去再四处宣扬!”
阚海真心赞叹道:“行老为了国家的事情,连续多日在四处奔忙,都看得到。就是俺们这些人,心里面对行老也都是敬佩。闲言碎语休去管他,他们也根本成不了气候!”当下两个闲话了几句,待制那头,仍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家裕有事不能久待,没多久就站起来告辞走了。
周行老走了不多的时候,阚海忙完几件其他的事儿,那头杨斌就回来了。不等到阚营使问话呢,杨斌那厮就立刻动手,先倒了一碗茶自己吃。阚海见了他便问:“你出去了这么久,外面有什么消息么?赶紧说说!”
杨斌捧着茶便道:“别着急催,你先让我喘口气!”杨斌饮牛似的把茶吃了,立刻把嘴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告诉道:“你听说没?这老大立功,东京的老二就坐不住了!”
杨斌的代称阚海都明白,这“老大”、“老二”的称呼,指的无非是东京药行的两个行老。所谓的“老大”,正的是才刚走了的周家裕,这个“老二”,便是远在东京的副行老,“天松堂药坊”的主人刘正微。
说起来刘正微这个厮,祖上就是开药铺的。当初周家裕到东京之前,从河北路到京西南路,半个中国的疆域,那些卖药的大商贾,哪个不是他家的主顾?他家在行当里说一句话,谁敢放出半个屁去!
慢慢的周家做大了之后,莫说是南方让他家占了,连东京许多的买卖,也都被姓周的抢走了不少,在药材行里面,说姓周的是十分天下有其三,这个话儿亦不为过。一来二去,姓刘的慢慢的就不行了。这个时候,刘氏一族为了壮大,只好把大头的买卖放到外面,去辽国、西夏找门路了。
如今宋、辽会谈这事儿一出,包待制等人立刻出手,从参事上开始和辽国周旋,使团里头,周家裕又是药行的行老,许多事都是他筹划的,在正微看来,是周家裕借助这件事儿,故意搅乱外国的参市,趁机好将他一口吃掉!
纵然正微心中不满,又能怎样?如今周家裕名声正盛,上面对他又十分看重,在他们眼里,姓周的已俨然是个“护国”的功臣了。有些话儿,正微虽没有公开说,在私底下和别人闲谈起来,免不了口里要抱怨几句。
不久之前,趁着周家裕在辽国,家里面没人做主的时候,有人做局,把奄奄一息的几个人,用门板抬到了周家大宅的门口儿。几个亲眷都扑上来嚎哭,口里面且哭且骂的告诉说,周家卖的药材是假的,就因为吃了他家的药,治不好病,还越吃越坏。
眼看着街上闹将起来,这个时候有人出头,对于周家裕身为“地天泰药坊”的主人,公然纵容“地天泰”造假的事儿,立刻发一通演说道:“周家人卖假药欺害良民,坑害东京城百姓,赚的全是些黑心的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姓周的凭什么能做行老?东京城百姓不答应,换人!换人!”
这些人费了一番力气,闹出些不小动静来,门口围看热闹的人,足足挤了有好几丈。这些人集了一支人马,喊着口号儿,正打算往周家硬冲呢,让开封府衙役得到了消息,先一步赶到了要捉人。
看这个情形,不单是周边围看的百姓都散了,闹事的怕被捉住了挨打,立刻从门板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这件事情也就罢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周家好几处店铺,都有泼皮冲进去闹事。周家的宅院,好几次半夜被人扔进去死猫,而且死猫还都是被剥了皮的,上面还系着一张字条,写着“好自为之”几个字。东京人听到了消息后,不少人都在猜测说,闹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指点,此不是别人,必然就是刘家的人。
因为杨斌这个厮,突然说起来“老大”、“老二”,阚海情知有缘故,立刻询问道:“怪不得周行老今天登门!你赶紧说说,刘正微那边有什么动静?”
杨斌便道:“你说来了夏人的使者,我们立刻就过去跟了。那厮们害怕被人发现,全部改换了装束,粘上胡子,扮成是回鹘客商的模样,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儿。你猜猜看,最后他们去了哪里?”
关键的时候,阚海不愿意杨斌卖这个关子,急催他说。杨斌遂就继续道:“跟到了最后,他们在阳德门斜对面的‘天松堂’停下,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就从它后门进去了。”
阚营使一听就觉得不好:副行老刘正微这个厮,两天前也已经到了中京,昨日与待制已相见了。若他真的与夏人勾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阚海害怕杨斌看错了,遂就重新又问了一遍。这问令杨斌不满意,立刻大声嚷嚷着道:“咱这双眼,好似琉璃葫芦的一般,几时错过?!若是错了,我打包票,抠下来给你做陀螺!”
因为杨斌说得笃定,阚海这头也就信了。此时阚海遂安排下去,立刻命杨斌拨出来一队人马,去阳德门对面好好守着。一旦天松堂有什么异常,立刻就回报。
天色到晚的时候,突然外面热闹起来,众人看时,原来是包待制一行人回来了。才一回来,就有急着要喝茶的,也有嚷嚷着喊饿的,也有的瘫坐在椅子上,闭着两只眼一动不动。
吵嚷里面,沈括因为着急去查书,打了个招呼立刻就走了。刘涣今天似乎是累了,晚饭一点儿不愿意动,趴在桌子上便睡了,过没有多久,呼噜的声音就起来了。
如今和谈已到了关键的时刻,辽国那边的人数多,他们用了车轮的战法。宋朝这边的人数有限,一个人要顶十个人用。不单众文官都累到不行,连包待制一向精力充沛的人,今夜看上去都十分疲惫。
这个时候,阚海不敢太打扰待制,因此白天的事情,没立刻说。等到包待制用过了晚饭,问起驿馆内事情的时候,阚海方才把白天时候的事情说了。
然后他又建议道:“才刚待制吃饭的时候,潘阳那边来消息说,跟咱们过来的几个行老,接到了匿名的恐吓信。今天周行老来的时候,神色看着也不对。他们几个的住宅,是不是需要拨人去保护,把次要的人手先腾出来?”听见这话儿,待制立刻斥责道:“刚才你怎么不早说!”
既然夏人已经把主意打到宋朝商贾的头上,那厮们又不是什么君子,那么他们用什么手段,就不好说。这时候阚营使提议道:“咱们留在内城的人马,一共只有五十多个。是不是得去跟辽人说说,要把人马多调一些进来?”
待制想了想便道:“就算再调进五十个来,跟随咱们的商贾太多,也不够分派!不如这样:除了周行老,还有那几个行老外,其他他所有商贾的首领,全都要连夜搬来驿馆,不能任意在外面逗留,这件事情你赶快去办!”
眼看着阚营使要召集人马,包待制立刻发话道:“营使赶紧把人马召齐,现在就出发,把行老们还有他们的家眷,全都接到建安驿来,严密保护!一块儿过来伏侍的人,必须是心腹亲近的才行。吩咐好守卫,不许把任何可疑的人,给放进来!”
阚营使道:“行老们在辽国都有买卖,不少人一时之间忙不完,必须今夜都接来么?”包待制道:“你吩咐军士,去了跟行老们好好说:安全要紧,现在的形势十分严峻,买卖什么的放一放,先过去了这几日再说。”
营使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问待制道:“才刚沈相公说要查书,自己一个人出了驿馆。既然这样,是不是把他也叫回来?”包待制道:“沈括今夜也出去了?把他也给我找回来!他要是不听,就连人带书一块绑来!”
既然包待制已经下令,阚营使立刻把事情安排下去。除了杨斌一行在盯着夏人,不能动外,武文成、潘阳这几个,也都暂停了手上的事情,一块儿来了。今夜由阚营使亲自带队,现在就出发,按照路程的远近,分头行事。
刘正微这厮来了辽国,奔波了一天,到晚回到天松堂,躺下来睡得正香呢,被潘阳带着人马过来,从被窝里把他揪出来。弄出偌大的动静来,把个正微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一拨军士便围上来,连他合家老小一块儿,全都被一窝儿带走了。
突然的状况,众人没有明白过来,就被捉了。有几个主管害怕了,口里面一个劲叫喊“无罪”。还有人道:“上下可怜见则个!一应的事情,小人全都不知情,全都是刘正微父子两个人做的!”恁地吵嚷,潘阳不耐烦呵斥道:“有话你们找待制说去,休给我闹!”
胆儿小的吓得哭了一路。只见潘阳带着众人,左拐右拐的,终于到了一个去处,此不是别处,正是宋朝使者居住的那个建安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