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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众人齐聚在雷火峒,对坐饮酒的时候,侬平站起来发话道:“为阻止外面人屡屡侵略,咱蛮人自己建起来‘长其国’,聚拢人心、抵御外敌,有什么不对?交趾人把昭圣皇帝给虏去杀了,又追杀俺们南衙王,想要一举斩草除根,欺人太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个酋长发话道:“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智高一家的事儿。交趾人之所以这么干,就是杀鸡给猴儿看:有谁再想收罗人马、聚拢人心,脱离交趾的藩属,这就是下场!反正做大了就不行!”
还有的道:“‘大’还是‘不大’,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今日你两万人算是大,这样不行,必须发兵过来打你。到了明日,五千的人马,在他们眼里面可能就大了,也是不行。
胆儿小的害怕他们兴师问罪,自己把人马拆解了,倒更合了他们的意思了!再这么下去,左右江没有一个领头的人,都零零碎碎的四分五裂,互相厮杀乱成一团,正好儿让他们打过来,一举把土地都占去了!”
又一个道:“表面上看,是智高一家的事情。长远看时,其实咱左右江所有的酋长,全都脱不了干系:咱们姓侬的,都是一条藤上的人!这时候咱们不联合起来,让他们交趾人一一攻灭了,将来后悔都晚了!”
正在众人在议论的时候,外面不知道是哪个酋长,看见大晚上的,雷火峒那边灯火通明,火光下面还人头攒动,似乎有好几路人马聚集在那里,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派了人向宋朝报信。
邕州的知州陈珙这厮,得到了雷火峒情况有异的消息,随即派了指使亓赟,让他赶紧到雷火峒去打探虚实,弄清楚那班蛮人凑到一块,到底在搞什么鬼。既然知州陈珙已发了话儿,就算亓赟一万个不愿意去,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连夜启程。
当下亓赟带着四五个人马,打着火把,直接朝雷火峒的方向就去了。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一路翻山越岭的,不太好走,亓赟一路上不住嘴的骂:“今晚上老孙那有宴席,还有三五个从广州过来的小娘子,正等着老爷去吃酒呢。狗娘养的侬宗旦,大晚上不在家好好睡觉,非得弄出些事情来,聚集起人来闹什么猫!”
伴当便道:“交趾人刚破了傥犹州,侬智高母子俩逃了命出来,无处可去。我听说侬宗旦收留母子俩在雷火峒住了。知道了侬智高母子的下落,左右江那些姓侬的人,怎么不过去打听交趾人消息呢?今天晚上,他们肯定得坐在那商量一夜,该怎么对付交趾人!”
一个便道:“我就说侬智高那厮傻!直接投奔宋朝来,交趾人敢把他怎么样?单指望左右江那点蛮人,就想报仇,还不够给交趾王送菜的!”
另一个道:“就算侬智高愿投宋,咱们陈知州也肯定不干!你想想看:一旦朝廷招安了他们,侬智高那厮,就能直接向赵官家递话。只要邕州有风吹草动,他写信给赵官家那么一说,朝廷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他们还不上道儿:就那班蛮厮,一个个都是棺材板脑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根本就没有数儿!本来陈知州做邕州王做的好好的,他愿意旁边有一双眼,时刻在那里盯着么?他又不傻!”
说到这时,有人小声告诉道:“前两天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交趾王跟陈知州有勾连,背地里面,给了陈知州不少钱!不然的话,他们的人马能敢深入腹地,一气儿杀到傥犹州,不怕背后被包了角子?”
另一个附和这话儿的道:“更怪的是,交趾人都杀到傥犹州了,陈知州也装作不知道,邕州的人马一动不动,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似的!这件事想一想就觉得可疑,我估摸着,有些人一心要侬智高死呢!”
亓赟此时又累又饿,口里面没有好气道:“他们死不死关咱们屁事?老爷好不容易盼到的酒席,就让这帮厮们给毁了!三十六年的好酒啊,这一遭全没了,那些人肯定不给我留!”
另一个便道:“哥哥,咱们在路上抱怨也无用,不如把脚步加快点儿,天明之前,赶到雷火峒那边点个卯,胡乱看一看就回来。说不定他们吃得慢,你回去了酒席还没散!”
话儿虽然是这么说,大晚上的赶山路,并不比白天的时候更好走。等亓赟一行人赶到雷火峒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了。大老远看时,好像雷火峒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恨那帮多嘴的鸟厮,他们为了讨好陈珙,动动嘴巴一上报,别人就得白跑上一宿!
亓赟带着几个人,正蹲在草丛里骂骂咧咧,准备解个手就回去时,突然耳边有一声喝道:“是什么人躲在那里?出来!再不出来俺们就射箭!”说话的同时,十几个蛮兵已围上来,已经将箭矢拉满了,随时要射。
亓赟还有那几个伴当,立刻在草丛里央求道:“且慢!不是坏人,千万别射箭!俺们投降,投降!”当下亓赟还有那几个伴当,把军械一股脑儿扔出来,都举起手来,从草丛里面站起身,向来人赔一个笑脸出来。众蛮兵上来把亓赟一行就捆了,带到侬智高跟前叫审。
一上来侬智高便问亓赟道:“跑到这里来盯梢我,是交趾人派你们来的吗?不说实话,立刻让你碎尸万段!”亓赟立刻告诉道:“不是交趾的奸细,大王搞错了!我们是宋朝那边的人!”除了亓赟,伴当们全都点头道:“对对,亓指使说的没有错儿,俺们是宋朝过来的人!”
对这话儿侬智高纳闷道:“我侬智高跟你们宋朝人,一向是水米无涉的,怎么你们宋朝的皇帝,也派人马来盯我了,有什么目的?也想过来抓我么?!”
侬智高这话儿一说出来,旁边站着的那一溜蛮兵,立刻都跟着威吓道:“说!说!不说实话就碎尸万段!”眼看着众蛮兵刀斧雪亮,一个个都是幅吃人的模样,亓赟又不傻,能实话实说了才怪呢!
危急的时候,幸亏亓赟头脑活,立刻想出来回复道:“大王这话儿就说错了!当年大王的祖父在世时,宋朝的太宗曾经封令祖父为检校司空、御史大夫。到了大王的父亲这,朝廷又封令尊为傥犹州知州,怎么能算‘水米无涉’?其实我不瞒大王说,这一次朝廷派我来,就是让我先打探打探,想要招安大王呢!”
“招安”这话儿,立刻引起来侬智高兴趣,这厮好像突然发现了新门路,两只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立刻询问亓赟道:“倘若我现在投奔过来,宋朝能封我做一个知州么?”只见亓赟摇摇头,口里说道:“知州这事儿肯定难!大王想一想:你刚刚从傥犹州败了回来,脚下没有立锥之地,身上又没有什么功劳,哪儿能一过来就做知州!”
对这事儿侬智高想了想,也觉得亓赟这个话儿有道理,这个知州,宋人肯定不会给。既然知州做不成,侬智高又问道:“那指使说说,倘若我现在投过去,宋朝能封我个什么官职?”
为此亓赟便问道:“大胆请教大王一句:你手下现在还有多少人马?你说个数儿,做什么官职,小人能给你算出来!”侬智高实话告诉道:“我的人马,大部分都在傥犹州折了,现在身边跟着的,只有四十几个人!你说一说,我去了能做个都监么?”
对此亓赟摇头道:“大王身上没功劳,人手又不多,做都监肯定不行呐!”智高又问:“就算没功劳,我祖上也是一方大酋,当过宋朝的知州,做个知寨总可以吧!”
亓赟摇着头又道:“大王的祖上,虽然做过宋朝的知州,可是也曾经自立为帝!僭越这事儿,交趾人记恨,难道宋朝的皇帝能不在意?有这个前例,恐怕知寨也做不成!”
侬智高心有不满道:“难道只让我做个指挥?”亓赟又道:“一个指挥有五百人马,大王的人马只有几十,连一个都的人数都不够呐!”亓赟的话儿,终于惹出侬智高的火来,直接骂道:“难道让我做一个什将?别欺人太甚!”
这时候亓赟又开口道:“虽然我奉了上官的令,来督促大王招安的事情,事成了能得一个大功劳。可是抛开这些不讲,单单对大王好的话,招安并不急于一时!”这个话儿,果然引起了侬智高兴趣,命人解了亓赟的绳子,又摆上酒席,让亓赟坐下来好好说。
亓赟饮了几杯酒,直接跟侬智高推心置腹道:“我直白说,宋朝为何要招安大王?是因为自古以来,侬姓在左江的口碑好,在蛮人里面有威信。当年诸葛亮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攻心为上’么!
因为之前的事情上,大王跟交趾之间的仇恨不小。说一句实话,就算左右江的侬姓联合起来,去跟交趾人抗衡,实力仍旧差得远,想要报仇,重新在左右江站稳了,大王也需要宋朝的扶持。
倘若你现在同意投宋,大王得到的官职,不会很大。大王你想想:宋朝设了一个赌局,别人家有压五百两银子的,有压三千两银子的,都过来赌钱。大王从人丛里挤上去,从怀里摸出来两文钱,也想来赌,人家会看上你那点钱,立刻给你个大官儿做?”
因这个话儿,侬智高也就明白了道:“那指使的意思,是等我的实力大一大,有了足够的本钱后,那个时候再投过来?”亓赟仍旧摇头道:“对左右江其他的峒主来说,一个知州不小了。然而对于大王来说,仍旧不够!
大王想一想:大王身上有国仇家恨,将来要跟交趾国对抗,一雪前耻。你投过来,顶了天了,给你一个知州的官衔,有什么用?难道说杀谁就能杀谁?还不是行动就得听上面的调遣?对大王的功业也没有好处!最好的办法我有一个,那就是先从科举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