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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撤退的这件事儿,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眼下第一要紧的,是赶紧把后路给安排好,然后再等待时机反攻。这件事只有侬智会一个人回去办,侬智高有些不放心。所以侬智高想了想,便就亲自回了邕州。
虽然侬智高人已经走了,军师黄玮那个厮,却留了下来,负责部署各方的战事,协调各部的人马。就算是撤,倘若把仗打好了,也能让蛮军的损失少一些。
反攻和撤退的部署,虽然都已经传令下去,各路的将领也都有准备,可情况仍旧不乐观。头一件事情:因为被狄青占了郁水,粮道被宋军断掉了。虽说蛮军还剩下一些辎重,可是没有了补充的,辎重一日日消耗下去,数量眼看就不多了。
底下的不傻,粮道被狄青断了这事儿,很快各处都知道了。众人因为担心前景,急忙向上官打听时,上官便这么回复道:“先前确实出了点儿困难,都不用怕:上面人已经想好了对策,已经在着手解决了!你们放心:粮草辎重都足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此有些人不相信,笑着继续打听道:“哦,原来是这样!可是为啥大军一直都在撤?”上官便道:“跟你们说一句实话吧:撤退这事儿,其实就是军师的策略:暂时迂回,一旦时机成熟后,马上咱们就反攻回去!”
上官这话儿说得诚恳,而且他们闲的时候,一个个仍旧在吃酒、赏舞,脸上也是笑呵呵的,完全没有焦急的模样,底下人遂就放了心,认为这局势不算坏。眼前的局面,上面人人仍旧能掌控。
黄指挥这厮,也跟着营使黄匡舒,随大军一块儿撤退呢。退着,退着,一个从宋朝投降过来的丁指挥,趁黄匡舒不在,过来与黄指挥说话道:“黄哥,这几日你听见消息了么?吉州、虔州那几块地方,本来是蛮瑶守着的,怎么无缘无故的,突然就换成了侬军的人?”黄指挥道:“打仗么,战死的多了,换人就是常有的事儿!”
丁指挥道:“不光是他们,另外还有好几处要地,我听说也都换了人!而且我打听清楚了:过去接管他们的人,全都是左右江的人,也是皇帝的心腹将帅!还有个情形你发现了没?有些数量不多、不可替代的人才,也渐渐从前方调到后面去了。咱们这些不要紧的,我看上面是打算放弃了!”
正在两个人说话时,又有一个唐指挥,加入谈话当中道:“喂,老黄,喂,老丁,告诉你们俩一件事儿:刚刚上面下了道令,说辎重也被管控了。以后所有的辎重,全都由上面人统一分拨,不是以前那个样,按需分配了。以后东西给你多少,全都由上面人说了算,由不得你紧急不紧急!”
丁指挥听了这话道:“嗬,这规矩改的,还真是时候!如今我算看出来了:以后啊,这嫡系还是非嫡系,待遇肯定就两样喽!咱们这些外来的,跟上面不亲,马上就要被抛弃了!”
一听见这话儿,黄指挥便就回复道:“我觉得啊,之所以他们能这么做,肯定是上面人对咱们不放心,怕咱们反水。不如这样:干脆咱们联合起一帮人来,写出来一个‘保证书’,给上面那些人瞧一瞧。只要两边没有了芥蒂,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们说呢?”
丁指挥便道:“我觉得黄哥这主意不错,死马权当活马医,说不定它就能管用!你说呢老唐?”唐指挥也道:“也行,这几天咱们再多联合几个人,一块儿写这个保证书,管用不管用先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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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说别,写书这主意一经提出,还真有不少人应和的。就这么一个营、一个军的传开来,这事儿传得愈来愈广,为数不少的蛮军,都知道了。这个时候,众人选出来几个带头的,由他们负责联络人马,然后群策群力,写了一封“生死书”出来。
这“生死书”上,写上了名字还不算,还一块儿摁上了红手印。这不是普通的红手印,一看就是血染的。开始的时候,生死书上所有的人名,一共有三十二个人。因不断有新的人加入进来,等到最后事情定完,上面的人名,已经有将近五十了。
这些将近五十的人,把红手印满满摁了好几张纸,把姓名、籍贯都写在上面,连军职也都标上了,说是要请一个妥当的人,直接上呈与侬智高。
这封“生死书”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这些军官们赌咒发誓,说关键的时候,哪个不效忠大南国皇帝侬智高,哪个就遭天打雷劈,一家老小都不得好死!总之就是一句话:无论到了哪种地步,都决心与侬军生死不弃。
他们的做法,在侬军看来,这样装模作样的表忠心,幼稚不说,而且看起来还十分蠢,都一笑置之,没几个认真当回事的。可笑参与写“生死书”的那些人,把这书还当成个正经事儿,想让上官替他们传递。上传个屁!这种事情给钱也不帮:军情紧急,正经的书信还送不过来,哪个谁有工夫递那个!
正在送书无门的时候,可巧邕州有一个张参军,经常与侬智高打交道,也算是侬智高身边的人。因一件事情,这厮到前方来察访,突然就听说了这回事。
近日以来,从前方送往邕州的战报,坏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好事儿”,张参军立刻就把生死书收了,等他一回到邕州城,直接给侬智高送了去。介绍的时候,参军还加了些好听的话儿,说着,说着,侬智高阴霾了好久的面孔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了。
张参军一看效果好,立刻就添油加醋道:“这一次小人去前面看了,发现新的情况还不少:那些被宋军占据的地方,当地还有不少人,暗地里仍旧在拥戴侬军!”一听见这话儿侬智高就乐了,立刻追问道:“有这等事?!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张参军道:“为啥小人这么说?我发现当地百姓闲着的时候,唱的是咱们左右江的小曲儿,服饰打扮什么的,也跟左右江这边人一样。宋人经营了许多年,都没有改变当地的风俗。咱们在那儿才待了多久?这么快把他们就同化了!我私下问了不少人,他们对宋军很不满,口里面一致对我说,都希望咱们能尽快打回去!”
一听见这话儿,侬智高立刻被鼓舞了,再看看那一封“生死书”,让智高心里面十分感动。联想到几天之前的时候,侬智高召集起一些人,商议再次反攻的时候,底下那些人怎么说?没有几个赞同的倒罢了,不少人被提议吓怕了,害怕战火烧到后方,都央求他赶紧把这事儿给停了。
想不到在侬智高大失所望的时候,前方还有一群人,怀着满满的热忱,用鲜血写了封“生死书”,交到他的手上了。侬智高把生死书拿在手上,边看口里边感慨道:“古人说‘家贫知孝子,国难显良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外面人比咱们的某些人更忠诚!”
侬智高不经意的一句话,被好几个耳朵听了去,然后这话儿就传的到处都是。因侬智高亲自开了口,特意点出来“某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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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军这边的军官,尤其与上面有嫌隙的,一个个便杯弓蛇影起来,心里面就不能安稳了。
处在这种情形之下,“生死书”这事儿,除了蛮瑶和宋军的降将外,连侬军自己这边的军官,也跟着一拨拨参与进来。哪怕是走一个形势呢,起码让侬智高看见了安心。这件事情出来后,左右江本地的侬军,与蛮瑶、宋军降将之间的嫌隙,便更深了。
这个时候,因前方战事激烈的原因,展昭跟随宋军的人马,已连续转移了好几次。等到安顿下来时,展昭被安置在全州境内的一处镇甸。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展昭的伤势虽没有痊愈,也已经可以走动了。
展昭和几十个负伤的,被上面安置在镇南的民舍。出了门往北,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小寨,寨中的人马虽然不多,此处却是南北交通的要道,所有从前方过来的文书,都得先经过这座小寨,然后再继续往后递送。伤兵们因为关心战事,常有人跑到寨里来打听消息。
因众人跑来的次数太多,被上面那些人发现了,上面立刻下令说,叫军医将众伤患严加看管起来,不许这厮们随便跑。被管得严了,众人便装模作样收敛一下。眼瞅着军医不注意,还是有不少偷着溜的。
每个月的十三、十四这两天,前方会传过来一封要紧的文书,是每个军阵亡将士的名录。每次到了这个日子,展昭在军帐里就坐不住了,就得跑到小寨那打听。小寨的文吏,会把前方的战报誊录几份,然后发往不同的地方。忙的时候,就一个人念着,旁边好几个誊写的。
念阵亡将士名单的时候,尤其是听到龙卫的将士时,有时候名字还没念完,刚听到一半,展昭的脸色就变了。等听完了,他的脸色已煞白起来,长久缓和不过来。这个时候,正是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但凡能动弹,谁愿意在后面干熬呢。
这一日出去,为了避开上面的耳目,展昭把自己伪装起来,浑身都围裹得厚厚的,外面只露了一双眼,就怕被别人认出来。
因连续刮了两天的北风,天气也不好,镇甸里的行人不太多。展昭走的又不快,一小段就得停下来歇歇,歇完了再走。在经过一段窄路时,展昭在路边停下来,给后面的行人让出路,让他们先过。
一个小娘子经过时,往展昭这边先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女伴道:“哎,看见了没?才刚那个人模样真好。”这个话儿女伴也十分同意,然后一块儿笑着朝这边打量。
这事儿令展昭十分纳闷:都已经打扮成粽子了,她们是怎么看到的?!还是说哪里包裹得不严实,不小心露出马脚来?然而展昭又细查了一遍,从上到下,的确是严严实实的了。而且除了他之外,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也不是在说别人。
至于是怎么被发现的,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照这样看,连陌生人都能发现端倪,更不要说成天见面的那些上官,这模样出去,根本就是在掩耳盗铃!
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展昭往前走了一段,果然就遇到了一个营使。那营使一眼就认出来对面的是谁,逮住他劈头就骂道:“三五番下令,上面的话,你们都当成了耳旁风!你以为,套上那么个乌龟壳,老爷就认不出你来了?你扮成个娘们我也能认得,别他娘再出来吓人了!
你们一个个往外蹿,不就是着急去打仗么?也不看看自己那腿脚,你们不是去帮忙,这是故意要回去添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