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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故?”络腮胡顿时愣住了。
李文守遂长揖一番,叹息道:“本官原先因为心中偏见,故待汝等十分刻薄,坏了朝廷大计,至今犹然后悔。多亏叶大人极力相劝,使某幡然改悟,才与知县合谋,取出此信交与四位,希望能将功补过。”
众商已对吴思经心灰意冷,哪还会与朝廷再起争执?见他们也给足了面子,自然各各还礼:“我等都不是量狭之人,既知晓了李大人的心意,旧日隙怨应当就此翻篇!”
“您是时候拿出真正的公文了吧?”络腮胡笑着问道。
叶永甲点了点头,随即从袖口中拿出一张文告,展开后示与众人过目:“这就是朝廷的公文。其中只命在下勿动,相机行事,未有别话。之所以搞得这般隆重,只是为了恐吓他吴思经而已。奉相已将予夺之权交给了我,朝廷不置一词,我就可以代替他们说话。诸位定然明白,铸造之法完全不可,但惑于那老贼的撺掇,生了防备之心。如今提防已去,我等都能敞开心扉,改铸成锻,自是无可争议的事。至于别的条件,一切按照定好的方针,即:鸟枪不以市价开售,价格限在三两二厘——当然,这个可再商谈;鸟枪诸项原料,朝廷最多出三百艘商船海运,其余皆为汝等承担。不知有异议否?”
众番商已领略了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敢妄开事端,齐拱手道:“吾等由衷相信朝廷,没有半点异议!”
“好!”叶永甲拍掌道,“本官这就上表朝廷裁处,诸位可以安心开工了!”
在处理完枪炮厂的事情后,叶永甲等人便将吴思经装入槛车,沿原路返回宁河。现在最得意的无过于宁河知县,他终于洗刷了自己的罪名,把责任全部推到了那位主教的身上,再也不用考虑被牵连的问题了。
想到此处,他轻轻一勒缰绳,故意放慢了速度,临近吴思经的囚车。后者带有恨意的目光,朝他瞥了一眼。
知县却不以为意,手拿马鞭就望木栅栏上抽打,吓得吴思经抱头躲闪,不禁惹得他发出冷笑:“你这厮原先的气派呢?为了帮你那点生意上的破事,差点让老爷我也进了这笼子!你作恶不浅,今日正是天道好还!”
吴思经捂着左臂,用本国语言喃喃地说:“连我都落入圈套,束手就擒了,何况你这个蠢材……”
“你、你说什么?”知县见他似乎在咒骂自己,顿时睁大一双眼睛,要甩鞭子。
“宁河县到了!”远处的护卫突然大喊,县令的动作及时收住了。
“我还要与叶大人计较大事,先不管你这个丧家之犬!等把你投进了大牢,本官再收拾你!”说罢,他慌忙扎好了鞭子,驱马赶往城中。
知县偕同叶永甲等抵达了衙门,他满心欢喜,正打算进去歇一会儿,下了马,却见公堂下空无一人,里面也没个书办前来迎接,极为寂静。
“叶大人回衙门了!”知县又急又怒,扯开嗓子叫着,“再无一个出来,本官将你们全革了职!”
“别喊啦,”蔡贤卿忽然去拍了拍他的肩胛,“那些人或许是忙什么去了,体谅体谅。不如您进去瞧瞧。”
知县嗅到了一丝杀气,心底打鼓似的直响,连连退了半步,做出个请的手势:“还是由二位大人先走,卑职一介七品小员,岂能擅专。”
“走个路罢了,这又什么擅专的?”蔡贤卿不解地笑起来,“况且这是你的地盘,你走在前,不打紧。”
知县无可奈何,只得把双脚一步步挪动过去;到了门口,仍然在犹疑不定,就被蔡贤卿一脚踹进去,头正磕着门柱,一个趔趄。
“别动!”两旁竟闪出几个士卒,像捉吴思经一般,将知县狠狠压倒在地,取来两条麻绳捆了。
“大人,这是为何,这是为何!他妈的……松开!”知县大声哀嚎着,在地上翻了两个滚,官服都被沾上了不少灰尘。
李文守大踏步走到他面前,叫出一个士卒来,怒喝道:“你,念给他听!”
士卒手持一张告示,即诵读道:“视叶兵部所奏,知本县县令与外番吴思经串通勾结,共犯律条,特调军士前行抓捕,立夺其官服印绶,送两人皆还京师。中书省奉相钮远令!”
告示随即甩到了知县的脸上,他看着明明白白的字迹,面色惨白,竟一时昏倒过去。
蔡贤卿急忙吩咐:“你们拿桶水,浇醒他,看看这厮还能再吐出什么口供来!”
“不必了!”叶永甲一摆手,“我们抓了人就够了,先安顿一下百姓,讯问交给朝廷吧。”
李文守便和军士押了知县下去。
叶永甲乃召出各房书办,号令道:“汝等长官因吴思经之事被擒,与汝等毫无关系。汝等之中虽有相助者,然是为形势所迫,朝廷不会加罪。如今大可安心办事,使人出榜抚民,静候新长官的到来!”
吏员无不欢呼雀跃,旋即差衙役入城晓谕百姓,百姓知道吴思经已然受擒,贪贿的知县又扒了官服,亦庆幸不已。
“难得这次如此痛快!”蔡贤卿拍着大腿说,“该抓的都抓了,该干的都干了,算得上凯旋了吧?”
叶永甲笑道:“多亏了蔡老这个谋主,才能有今日大捷。不过晚辈至今还觉得有些遗憾。”
“有何遗憾可讲?”
叶永甲叹道:“火器这个东西,如果全盘依赖外人,绝不能长久。当时我提出由国朝自行铸炮造枪,可户部因党争的缘故,百般阻挠,最后不得成功,才只好退而求其次。可番商能解我燃眉之急,能解我十年、二十年之忧么?朝廷光想着高坐在上,伸手索取,不去钻研其中道理,早晚要出变故。”
“唉,这些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了,”蔡贤卿道,“只要把能做的都做好就成。”
“但愿如此就可使天下太平。”叶永甲仰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