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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镇年听着不太对劲,连忙抬手接过了那本奏疏,只见了封皮上的字,眼睛便瞪大了。
他犹豫了许久,方才缓缓放下文书,眼中露出许久未有的凶光:“这个曾粱,是你指使的吗?”
“这是他自己写的奏章,下官只是为之转交,一切还请丞相裁断。”
“这种事你还要过问吗!”柳镇年顿发暴怒,将奏疏往他脸上狠狠一摔,散了一地,“外边的人对他有意见也就罢了,你还来掺和一下,真想同室操戈,毁了邦国大计,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钮远见他动了盛怒,慌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拾好文书。
“你与晏温政见不合,我是素来知道的,可奉相你……”说到此处,柳镇年揪心地长叹一声,“也不能因私废公啊。那群贼臣已经在窥伺我的位子了,你们却还得大搞党争,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竟也敢做!
“……钮奉相,快点把奏书烧了吧,就算铁了心要发难,先忍他一忍可好?”柳镇年的声音逐渐平和,仿佛是在哀求了。
钮远深伏在地上,哽咽言道:“柳公,此事的过错不全在我!当初不就是晏温嫉妒在下的功名,才要用这新政与我相抗。若今日我不劾他,异日赴死的就是钮某!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在下不能退却,望您好生思虑……”
柳镇年面如死灰,僵直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兽,黯淡的目光,死寂的静默,只有微风吹得他衣袖猎猎,一根根白发轻轻拂起。
“拿剑。”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在下……”
“拿我的剑来!不必多讲。”
钮远无话可说,只得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柄宝剑,将它横放在手中,跪了两只膝盖,献了上去:“柳大将军,钮某此行早就有了觉悟,不是晏温死,便是我死……在下从公多年,受您大恩,死不足惜。只可叹柳公不能明事,难以瞑目。”
柳镇年不作回答,迅速地抄起了宝剑,剑鞘随之脱落;钮远浑身一凛,昂起脑袋,紧紧闭上了双眼。
柳镇年将剑往前一伸,离他的脖子只有几寸了。但这剑刃在半空悬了良久,竟又渐渐收了回去,转而在他的肩胛骨上拍了拍。
于是此刻,柳镇年的神色中便只有犹豫了。他怔了片时以后,便毅然决然地咬住了牙,狠狠地一挥臂膊,那把剑径直扫了过去!
钮远听到剑刃裹着风声而来,情知当死,连呼吸都屏住了;风声急急掠过他的耳朵,竟无丝忽之痛。
“睁眼罢。”
钮远还在顾自地纳罕,听到柳镇年说话,便猛地睁开两眼,手往脖子上捏了几下,顿时吓出满身的冷汗。
“丞相……”
“我不忍杀你,”柳镇年背过身,把剑插回鞘,“也不会想杀晏温。但我容许你把这封奏疏递上去,看你们斗。去,斗吧。”
“不论如何,最终决策也是由您来定,”钮远站起来说,“您这几日不闻朝政,一味听从晏温的解释,已经颇为糊涂了,难道现在还不愿意听一听事实吗?”
“你以为本相真不清楚?”柳镇年回过头,怒喝道,“他搞得那些新政,他杀得那些人,惩治得那些乡绅,我哪一样不明白?但你记着,他不是先前的介文武,不是容青,是本相的股肱谋主!他倒了,天下之事依靠何人维系?罢了,你们这群人倒是可以不在意。”说完,他大步走上了中堂,不再与钮远辩驳了。
“卢公公来了!”
皇太子穿着一身便衣,同蓝渊从帘后走了出来,笑着迎接到访的太监卢信忠。
卢太监匆忙行了礼,言道:“奴才不过是侍候皇上的贱役,名分低微,何敢由殿下外出迎接,真是惶恐。”
“吾为国之嗣君,需当以孝为先,为天下人表率。公公辛苦侍奉父皇,我怎肯倨慢相待,请坐。”太子满口说着好话,趁机向侍读蓝渊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抽出一张圈椅,请卢信忠坐下了。
“奴才是奉沈大总管之命,来问您的身体是否康健。因昨日见殿下精神憔悴,故而万分忧心。”卢信忠道。
太子不知其意,只得如实答道:“本王一直无恙,这是沈总管多想了。”
卢信忠笑道:“那便好。不过方今的新政出了一些乱子,皇上虽下了旨意,但也是怕下面的人搞砸了,忧国之心溢于言表。陛下已将权柄交与您了,还望殿下可以斧正时局。”
“斧正?”太子无奈地大笑道,“此事全使晏参政操持,本王年纪轻轻,不昧国政,如何指点得了?”
“唉,此话不能这么说,”卢信忠道,“殿下英明睿智,日后将继宗社大业,只要定策,他人怎敢妄议?”
眼瞧着太子的脸色有些变白了,卢信忠便继续煽风点火:“不是奴才多嘴,晏相如今已走火入魔了。他的手段是极为高明的,只可惜掌握不得火候。万一败坏了大事,逼得陛下无辜受了连累,恐怕还得下诏罪己。您是最敬爱皇上的,应当劝劝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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