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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奚停顿片刻,便从玉染的手中接过了发梳,而玉染坐在凳上,他站在了玉染的身后,轻轻梳着玉染的头发。
玉染略有思索。
“怎么了?”秦奚问。
“总觉得不太像。”玉染说。
秦奚又问:“哪里不太像。”
“我总感觉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喜欢帮我梳发,但是我总是想不起那人的脸到底长得什么样。”玉染应声道。
秦奚听了玉染之言,捏着发梳的手略显僵硬,他一言未发。
玉染感觉身后的人没了动静,于是扭头去看他,“秦奚,你怎么了,没事吧?”
秦奚回过神,语气平淡道:“没事。”
“哦,是吗?”玉染也没有多问,任由秦奚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然后在鬓角插了一支梅花琉璃簪,这还是长孙宛然送给她的。
就在这时,玉染的房门又被打开了,一阵冷风从外头透了进来,带起了玉染的几缕发丝。
玉染朝门口看去,来人是长孙宛然。
“是宛然啊,你们来得真巧,一前一后的也就只差了一刻。”因为玉染的头发还有几缕被捏在秦奚手心里,于是玉染只好极小幅度的偏了偏头,看到长孙宛然之后笑着出声道。
长孙宛然的视线在玉染和秦奚之间来回,她愣是在门口停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垂了垂眸,最后还是对玉染笑了笑,点头说:“南玉说得是。”
长孙宛然的脸色看上去有瞬间的苍白,她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在她看见秦奚帮玉染梳发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死寂的。也许在五年前知晓秦奚“死”去的时候,她的心中都是痛苦与悲伤,而今,她的心底皆是凄凉。
长孙宛然从小就很喜欢秦奚,也总是跟在秦奚身后一口叫着一声秦哥哥,那时她的性子还很明朗,是个极其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在秦奚“死”的那刻,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闷下来了,她变得害怕与人交谈,甚至只是愿意一个人独处。
而今,秦奚回来了,她最喜欢的秦哥哥回来了,她以为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常了。
可是,半月以来,长孙宛然发现,她以前认识的秦哥哥变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认识的秦奚,会与她的兄长闹成一团,会笑得自在。但现在的秦奚,虽然温润儒雅依旧,可实在是沉静得叫长孙宛然觉得可怕。
而长孙宛然也显然发现了,秦奚来得半个多月里,唯一会对一个人露出格外温柔的神情,那个人是玉染,长孙宛然甚至无法从秦奚的口中得知玉染到底叫什么名字,就好像她和那两人是身处在两个世界中一般,让她浑身发冷。
今日的秦奚,身着一袭青蓝色的衣衫,双袖呈白色,最外头是一层青纱,他的腰上系着的是青色白纹的腰带,腰带两边垂着两串流苏。他的发冠扣起他的一层乌发,其下又散出一层淌在身后,额前的发丝垂下,看上去愈发温润。他看着玉染,手中还捏着玉染的一缕发丝,他靠得玉染极近,一双眼睛之中满是柔和。
而玉染,穿着着白色花纹为主的底衣,褐色的衣摆上有金色的花纹附着,最外面套着的是一袭火红的外袍,长长地曳在地上,倒是秦奚刚刚给玉染挽的发看上去最为的干净素雅。
长孙弘总是喜欢给玉染变着法地添置新衣,用的布料不是上乘的便绝对不要,每每送来了还都喜欢让玉染立马试上一下。玉染虽说觉着好笑,但依然十分感谢长孙弘的用心,当然,玉染也承认长孙弘的眼光确实不错。虽然衣服的颜色艳丽了些,可式样却是极好看的。
玉染和秦奚呆在一起,长孙宛然此刻竟是觉得挑不出任何刺来,很好看的一副情景,仿佛她的到来才是一种打扰。
“宛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玉染看见长孙宛然站在门口久久未动,于是启唇又道。
长孙宛然闻言,回神走到玉染和秦奚跟前,接着硬是提了提唇角道:“没什么……”
玉染似乎感觉熬了长孙宛然的情绪有些许不对劲,她眸中轻闪,有几分诧异,但是也未点破,转而道:“对了,宛然,你今日叫我好好梳妆是为了什么?”
“今日丞相要来府上。”长孙宛然解释道。
“丞相?安国的丞相?”玉染挑了挑眉。
长孙宛然失笑,“当然是了。”
“哦……”玉染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忽然轻笑着抬眸说:“不过,宛然你也不用操心了。虽说丞相来,府中的人除了王爷自当都需相迎,可我也不算是湘王府的人吧,就算不出现也没人会发现的。哦对了,说到这儿,想来秦奚也是更不能出去吧?”玉染说着侧过身看向秦奚。
秦奚其实在听到长孙宛然说丞相要来的时候心中是一时间沉下来的,因为安国的丞相,也就是玉渊,是容袭的人,当初玉染也正是被安排在玉渊的丞相府上,连身份都是作为玉渊的嫡女。所以,玉渊来湘王府,秦奚的感觉十分不好。
因为,玉渊的到来,很有可能也是意味着容袭的出手。
玉染的记忆还未恢复,若是容袭此刻又有了什么想法,那么恐怕即便他在,也无法扭转局面丝毫。
这湘王府,恐怕再这样下去,就会被搅得天翻地覆了,连带着玉染也不安全。
“秦奚,秦奚?”玉染见秦奚出神,连连喊了两声。
秦奚看向玉染,接着赞同地说道:“确实。”
玉染柳眉弯了弯,说道:“那秦奚你今日就陪我喝茶看书怎么样?”
“好。”秦奚随即便答。
丞相玉渊来到湘王府的时候,约莫已是午时,听说是直接和湘王爷去了书房。
“似乎许久没有来你府上了。”玉渊在桌案边坐下,小厮给他斟了茶便退了出去,掩上门之后屋内瞬间暖和了许多,也让屋内的气氛顿时安静沉重了不少。
长孙毅坐在玉渊对面,他将杯盏搁在桌面上,随后感叹道:“的确已是过去许久了。”
“我今日来你这里,是借由商讨四国之事来的。”玉渊顿了一顿,接着认真开口道。
“能让你不惜冒着风险来我这湘王府一趟,我倒是也很想知晓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长孙毅的言辞颇有深意。
玉渊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你认为在这个世道之下你现在是身不由己,但整个湘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可以说与你息息相关。君上的意思,想必你很清楚。”
“是,我确实清楚。”长孙毅眼中幽深。
“五年前,你来找我商谈秦府之事的时候,你都不曾犹豫,你当时清清楚楚地说,你想要让秦家出事。但是你慢了一步,秦府仍旧灰飞烟灭。而今,当你湘王府所有人的性命都受到威胁的一刻,你又准备怎么做呢,还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吗?”玉渊问道。
长孙毅沉默片刻,他的视线落在茶水的茶面上,在冬日里茶水的热烟丝丝缕缕的萦绕,但隐约依然能从茶面上看见倒映着的自己的眼睛。他似是思索良久,最后终是将他犹豫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说:“我识得你玉渊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那时还是明戌皇朝,华安宁商不过是四个随时会被并入明戌的小小诸侯降国,那时的你一入朝便被拜为上卿,不出两年便成了丞相。说实在的,那时的我与你交好,只是因为对你能够在每件事上都有筹措谋略感到尊敬,同时也对你这么用心地为安国付出感到惊讶。
后来,你我还有曾经的太傅,我们三人可谓是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存在。现在,十年了,毕竟也是十年了。玉渊,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了谁才拼命至今?”
到底是为了谁才拼命至今?
玉渊闻言,第一次怔愣了。他现在已经三十多了,比起十年前的自己来说早已风霜。十年前的他还只是明戌皇朝的一个没落书生,名为崔渊,落榜归家,无可受用,而十年后,他却已经站在了安国至高的丞相之位。
十年前的容袭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是玉渊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这样看似的孩子,却在他即将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跳崖自尽之际,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时的容袭用着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睛望着他,玉渊无法将容袭当时那种近乎冷静沉寂的眼神给忘记。
崔渊当时对容袭阻止他的举动十分不满,但容袭却丝毫都没有因为他刻薄嘲讽的话而感到生气。
容袭只是微微一笑,他提出了希望玉渊帮他去做一件事,这件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很难。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那时的崔渊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容袭。
容袭长得很好看,从小时候就是好看得让人心惊。他的神情温和,忽然间,他的唇畔微动,浮起的笑意浅淡,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了玉渊的眼睛,他开口说道:“你一直都觉得自己缺少的是一个机会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