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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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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义气张琼挡木箭

战涂山元朗施奇计

柴荣早已向辽国、南唐、后蜀诸国派遣密探,侦探诸国动静。后蜀皇帝遣李昊出使南唐,邀约出兵,共同讨伐大周之事,密探火速回报。柴荣拟定削平天下的第一战原本就是先攻破南唐,正愁师出无名,南唐皇帝答应出兵佽助后蜀,正好给他抓住了把柄,如此一来,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十一月颁布《伐淮南诏》,曰:朕自缵承基构,统御寰灜,方当恭己临朝,诞修文德,岂欲兴兵动众,专耀武功!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蠢尔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陵迟,接黄寇之纷乱,飞扬跋扈,垂六十年,盗据一方,僭称伪号。幸数朝之多事,与北境以交通,厚启兵端,诱为边患。晋、汉之代,寰海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慝,李全金之据安陆,李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应援,攻侵高密,杀掠吏民,迫夺闽、楚之封疆,涂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启运,东鲁不庭,发兵而应接叛臣,观衅而凭凌徐部。沭阳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犹稽问罪。迩后淮扬一境,连岁阻饥,我国家念彼灾荒,大许籴易。前后擒获将士,皆遣放还,自来禁戢边兵,不令侵扰。我无所负,彼实多奸,勾诱契丹至今未已,结连并寇与我为雠,罪恶难名,人神共愤。今则推轮命将,鸣鼓出师,征浙右之楼船,下朗陵之戈甲,东西合势,水陆齐攻。吴孙皓之计穷,自当归命;陈叔宝之数尽,何处偷生!应淮南将士军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闻声教,虽从伪俗,应乐华风,必须善择安危,早图去就。如能投戈献款,举郡来降,具牛酒以犒师,纳圭符而请命,车服玉帛岂吝旌酬,土地山河诚无爱惜。刑赏之令,信若丹青,苟或执迷,宁免后悔。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云。这篇诏书先历数南唐种种过错,又把李璟比喻成孙皓、陈叔宝这些亡国之君,洋洋洒洒,铿锵有力,占尽了道义。

大周早已磨刀霍霍,准备攻打南唐已经大半年了。颁布诏书之日,柴荣任李谷为淮南道行营前军都部署,兼知庐州、寿州知州,忠武军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部署,统领韩令坤、李继勋等十二名大将出兵。

每年冬天,淮河都会水位大减甚至断流,南唐军就在沿河驻守,并称之为‘把浅’。清淮军监军吴廷绍以为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冬天在淮河沿岸驻守军队,不啻浪费军饷粮草,直接下令停止‘把浅’。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上表陈说厉害,极力反对。可是奏表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南唐在淮河沿岸的防守形同虚设,周军夜以继日搭建浮桥,顺顺利利从正阳渡过淮河,抵达南唐国境。周军如神兵天降,悄无声息的渡过淮河,南唐举国震惊,急忙调兵遣将,抵御来犯之敌。初战告捷,王彦超在寿州城下击败两千南唐军,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在山口镇击败一千南唐军。李谷决意攻破寿州,拿下这座淮西重镇,于是团团包围,日夜攻打。

李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任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军两万增援寿州。与此同时,任奉化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都监,领兵三万前往定远。刘彦贞赶到距离寿州二百里的来远镇的时候,又换乘数百艘战船直奔正阳,摆出一副要攻打浮桥的架势。李谷乃是书生领兵,既不精通兵法又胆小懦弱,犹是心生恐惧,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对策,道:“刘彦贞乘坐战船而来,当然是为了毁坏浮桥。我军不善水战,此乃致命的弱点。一旦浮桥为南唐军截断,就要腹背受敌了。我以为当务之急就是立刻退守正阳,保住浮桥。”刚从正阳出兵不久,就要退回正阳,众将闻得此言,不禁面面相觑。

韩令坤道:“下官以为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打寿州,一路退守正阳,互为应援,不必悉数退回正阳。”李谷摇头道:“你说的办法,我何曾没有想过?万一浮桥失守,咱们回都回不去了。”李继勋道:“下官觉得韩将军所言可行,一旦撤军,寿州城里的南唐军必会追击,反而于战不利。再说陛下命咱们攻打南唐,兜了一圈,又返回正阳,如何向陛下交代?”李谷铁了心的要退守正阳,众将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道:“所以咱们要赶快撤军,赶在刘彦贞摧毁浮桥之前退回正阳。有浮桥在,以后再伺机渡过淮河,这才是万全之策。”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如何向陛下交代,我乃主帅,我向陛下交代。”当即写了一道奏表,陈说撤军的缘由。

柴荣看到李谷退兵的奏表,不禁心中有气,心想:“浮桥毁了,可以再建。好不容易渡过了淮河,却又退回正阳,来回折腾事小,将士丧失斗志,错失良机事大。”又想李谷终究是书生领兵,行军布阵,非其所长。事已至此,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于是决意御驾亲征。然则秦凤成阶四州刚刚收复,要选派官吏,安抚四州民心。还要征调开封府、曹州、郑州、滑州诸地民夫修筑外城。攻打南唐之前,务必要先安顿好自己的家。他当即派遣李重进先行奔赴正阳,接替李谷,主持攻打南唐事宜。李重进早就摩拳擦掌,毫不迟疑,率军赶往前线。

当晚柴荣来到馥蕙宫,道:“皇后,我不日又要御驾亲征了。”符皇后闻得此言,又是担忧又是神伤。柴荣勤政不倦,即便是在皇宫,每天处置国事,宵衣旰食,少有空闲,二人也并非天天都能够见面。一旦劳师远征,纵然身边有人照料饮食起居,也没有自己细心,当下道:“陛下亲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一定要挑选几个勤快细心的太监随驾服侍。”柴荣笑道:“我是出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不必太监服侍,有禁卫服侍就够了。”符皇后摇头道:“那些禁卫都粗手粗脚,哪里比太监会服侍人?”柴荣道:“我这一走,皇宫里的事都要落在皇后一个人的肩上了。”符皇后道:“你主外我主内,皇宫里的事不必担心。”柴荣道:“常言说的好,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我不在京师,只怕有些居心叵测的宦官太监会闹出些动静来,这等人发现一个,就要处置一个,绝不能心慈手软。”顿了一顿,又道:“皇后一定不解,我为何对宦官太监们如此严厉?”符皇后道:“是啊,陛下何以对宦官太监十分严厉?”柴荣道:“唐朝时候,李辅国、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这些大宦官把持朝政,扰乱纲纪,有的甚至执掌兵权,任意废立君王。以史为鉴,为防微杜渐之计,因此不得不严厉一些。”一言蔽之,绝不许宦官太监僭越本分,染指皇权。

符皇后虽是女流,但是出生将门,自幼耳濡目染,于国政得失,倒也颇有心得。她领悟了柴荣话中深意,当下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柴荣见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心中甚慰。符皇后又道:“陛下这次又要攻打北汉吗?”柴荣摇头道:“这次不是北汉,而是南唐。先难后易,先南后北,是我与王朴商议之后,拟定的国策。北汉贫瘠,却是块硬骨头,且先留着。南唐就不一样了,不但土地辽阔,而且物产富饶。且不说南唐与契丹、后蜀等眉来眼去,互通消息,对我大周不怀好意。物华富庶,就是罪过了。大周贫困,不掠夺南唐的土地人口,何以富庶?”颁布《伐淮南诏》,历数南唐的重重过错,其实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归根结底,攻打南唐,就是要并吞土地人口,削弱敌人,强壮自己。此乃弱肉强食,自古皆然。

吴越国王钱弘俶派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柴荣命其转交诏书,让钱弘俶出兵协助攻打南唐。任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为东京留守,端明殿大学士王朴为东京副留守,彰信军节度使韩通为京城巡检。安顿好京师的事之后,柴荣于二月十九日御驾亲征。当天文武百官在城门口送行,目睹柴荣率领殿前军浩浩荡荡而去。

南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率领两万水军,乘坐战船,浩浩荡荡顺流而下。舰船如云,战旗遮空蔽日,刘彦贞伫立战船之上,拂风远眺,想到自己还没有抵达寿州,周军就慑于自己的赫赫威名,烧毁了粮草辎重,逃的无踪无影了,不禁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这时岸上一名唐军骑马而来,大声道:“刘统军,前面就是寿州了,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藩帅在前面迎接统军。”刘彦贞当下下令战船靠岸,刚刚登上堤岸,刘仁瞻带领十多名亲兵驰马而来。他五十五六岁年纪,身形高大魁梧,虽然须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

刘仁瞻下得马来,两人打个照面,各自向对方拱手为礼。刘仁瞻道:“请刘统军入城。”刘彦贞却摇头道:“我不入城了,周军惶惶如丧家之犬,我要乘胜追击。”刘仁瞻问道:“刘统军是要与周军在淮河里决战?”刘彦贞摇头晃脑道:“非也,我要弃船上岸,与敌军在陆地上决战。”刘仁瞻心中大奇,道:“刘统军率领的是水军,却要上岸与敌军决战,这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怕是要吃亏的。”刘彦贞踌躇满志道:“刘藩帅多虑了,敌军如惊弓之鸟,我军士气高涨,将士们如同出闸之猛虎,一举戬灭,正当其时。”刘仁瞻急道:“刘统军不可轻敌,敌军忽然退守正阳,说不定其中有诈,不可掉以轻心。依本帅之见,刘统军的两万水军先驻守寿州,待到战况明朗,再部署兵力。”

刘仁瞻戎马一生,精通兵法,所言老成持重,乃是正道。刘彦贞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要抢自己的功劳。再则李谷仓皇撤军,显而易见,早已闻风丧胆,自是不可一世。于刘仁瞻的规劝置若罔闻,放声一笑,道:“刘藩帅年纪越老,怎么胆子却越小了?我率领水军登上陆地,正是要出奇制胜。我正是要天下人见识见识,南唐的水军,也能打败周朝的马步军。”刘仁瞻见他夸夸其谈,这哪里是在行军布阵,简直就是在儿戏,当即陈说厉害,极力劝说,望其改弦更张。但是刘彦贞固执己见,哪里听得进半句?当下摆手,打断刘仁瞻说话,道:“我主意已定,刘藩帅等我的好消息罢。”转身上了战船,下令起锚。刘仁瞻料定他必败无疑,可是执迷不悟,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虽然着急可是却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回到寿州,部署兵力,严阵以待。

李重进率领侍卫亲军来到正阳,李谷亲手将兵符印信交给他,道:“南唐水军乘坐战船而来,为了保住浮桥,因此我退回正阳。”李重进问道:“粮草辎重呢?”李谷回道:“南唐水军来势汹汹,为了不让他们得到粮草辎重,我下令悉数烧毁了。”李重进不理会他的辩解,质问道:“南唐的水军远在百里之外,你就害怕了吗?陛下不日就会驾临前线,你跟他辩解罢。”他心高气傲,睥睨众生,最是瞧不起临阵脱逃的行径,语气极不客气。李谷怎么说都是身居相位的当朝大臣,碰了这么个钉子,不禁窘态毕显。论说官职,他是上宪。可是论说身份,比之李重进这位皇亲国戚,却又差了一大截。再说还担着怯战的罪名,只好忍气吞声。正在这时,一名军士奔进军帐,躬身道:“禀告太尉,南唐水军弃船登岸,向我军而来。”李重进眉毛一挑,咬牙切齿道:“来的正好,我正要斩杀刘彦贞那厮,他不上岸,我也要下淮河斩杀他。”当即传令出击。

刘彦贞有勇无谋,好大喜功,虽然不谙兵法,却偏偏以百胜将军自居。竟然把水军搬到岸上,出此深犯兵家大忌的昏招。战鼓擂动,李重进一马当先冲入南唐军中,挥刀砍瓜切菜一般大肆屠杀,毫无阻碍的冲到刘彦贞跟前,大吼一声,大刀划成一道闪电,将刘彦贞劈翻在地。刘彦贞还没有看清楚李重进模样,就已经为国捐躯了,至死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主帅阵亡,南唐水军顿时斗志尽失,吓破了胆,争先恐后往淮河里逃。为了登上战船,互相推搡践踏,慌乱之中甚至自相残杀。周军趁势追击,顿时杀声震天动地。南唐水军只想逃命,没有勇气抵抗,除了少数乘船逃走,大半死在了淮河两岸。一万多名南唐水军陈尸三四十里,血水染红了淮河。残阳似血,寒鸦哀鸣。戟沉箭折,满目惨烈。此战不但击溃了南唐水军,还缴获了无数战船辎重,犹是士气大振。

李璟即位不久就攻灭了闽楚二国,其时踌躇满志,大有并吞天下之志。然则文华风流,沉浸于诗词歌赋之中,无法自拔,当年的满腔豪情,万丈锐气也早已消磨殆尽。他时常与韩熙载、冯延巳这些文臣坐而论道,吟诗赋词,极尽风雅之致。南唐承平日久,举国歌舞升平,多年未经战事。正阳一战,统军刘彦贞阵亡,裨将咸师朗被俘,一万多水军战死,举国震惊。应援使皇甫晖和都监姚凤只得退保清流关,滁州刺史王绍颜贪生惧死,匆忙弃城而逃。

三月十三日,柴荣抵达寿州城下,将行宫安置在淝水南侧。诸将觐见,柴荣赐坐之后,道:“正阳一战,李重进斩杀南唐神武统军刘彦贞,杀敌过万,灭了李璟的威风,挫了南唐军的锐气,打出了我军的志气威风,端的十分漂亮,朕很满意。”李重进闻得此言,挺直腰板,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不可一世之情,显露无遗。柴荣又道:“寿州城池坚厚,易守难攻,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深谙兵法,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我军深入南唐境内,粮草辎重转运困难,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占,因此要早日攻克。”李重进道:“陛下放心,一个月之内,臣一定攻破寿州。”柴荣笑了一下,道:“咱们在攻打寿州,李璟也没有坐以待毙,一定在调兵遣将增援寿州,因此话不能说的太满了。”顿了一顿,又道:“当初围攻太原,我想一座孤城,命悬一线,破城而入,容易之极,不想费尽周折,太原城还是好端端的,可想攻打坚城十分不易。就算最后攻破寿州,伤亡也必定惨重。”李重进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绕过寿州,攻取别的地方。”柴荣摇头道:“寿州乃淮西重镇,一定要攻破,不过要攻抚并用。寿州不是太原,刘仁瞻也不是刘崇。刘崇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刘仁瞻却不是。能够招抚刘仁瞻弃暗投明,乃是上上之策。攻为抚用,同样抚也为攻用,两者并行不悖,因势利导。软硬兼施之下,寿州顽抗不了多久。毕竟强攻硬打,或多或少会有伤亡,能够兵不血刃得到寿州,自是再好不过。”李重进恍然大悟,柴荣的策略是既拉又打,两手都要强硬。

柴荣又道:“李相。”李谷见他终于点到自己,以为要当众追责,为了推卸退兵的过失,于是先入为主道:“为了保住浮桥,臣才下令退守正阳,请陛下明鉴。”他不自责认错也就罢了,还百般辩解,柴荣心中虽然不悦,但是眉宇间却不露痕迹。要不是他临阵胆怯,狼狈退兵,说不定早已攻破寿州了。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识人不明,择人不善,倘若一开始就以李重进为攻伐南唐的主帅,说不定不会如此大费周折。柴荣道:“攻伐南唐的事就交给李重进了,你改判寿州府事,主司安抚寿州百姓及善后事宜。”这些事务虽然繁琐,但却是李谷所擅长的,当下领命说是。柴荣又道:“退兵的时候,损失了多少粮草辎重?”李谷道:“退兵十分匆忙,损失了大半粮草辎重,不过正阳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南唐水军的战船和军械粮草尽为我军获得,目前粮草军械充足。”

柴荣点了点头,道:“数万军马人吃马嚼,粮草不足会动摇军心,从大周境内转运粮草毕竟要跋山涉水,不如就地征粮。你亲自安抚寿州城外百姓,告诉他们,朕视他们为治下子民,周军也秋毫不犯,要他们安安心心各事生产,该种庄稼的种庄稼,该做买卖的做买卖,市不易肆,一如既往。购买粮食的价钱要高于市价两成,买卖自由,不要强买。”李谷知道这些举措意在安抚寿州附近百姓,当下颔首说是。其实柴荣这么做,还有一层深意。这次御驾亲征,要将江北之地悉数纳入大周版图。如此一来,江北的百姓也都成为了大周的子民。既然都是治下子民,一视同仁,理所当然应该善待。

次日,柴荣带领众武将来到寿州城下。李重进对着城上南唐守军大声道:“皇帝陛下驾临,叫刘仁瞻出来说话。”刘仁瞻正在城楼上查视敌情,当下走到城墙边,不亢不卑道:“我就是刘仁瞻。”柴荣坐在马背上,抬头仰望,但见刘仁瞻神态威严,朗声一笑,道:“好一位威武的将军。”刘仁瞻处之淡然,道:“过奖了。”柴荣道:“寿州城处于团团围困之中,不但有数万精兵,还有不计其数的民夫协助攻城,旦夕可破。朕不愿生灵涂炭,只要将军打开城门投降,朕仍以你镇守寿州。君无戏言,望将军审时度势,弃暗投明。”刘仁瞻见他劝降,昂然道:“我生是南唐人,死是南唐鬼,决计不会投降。”柴荣道:“将军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阖城百姓着想?”刘仁瞻道:“阖城百姓与刘某一样的赤胆忠心,面对强敌,都视死如归,没有一个人会投降偷生。你来劝降,只是徒费口舌。”柴荣见他语气决绝,不禁艴然作色,厉声道:“朕于江北之地志在必得,天威所至,望风披靡,无所阻碍。城破之时,你一定会追悔莫及。”刘仁瞻肃容道:“我早已下定决心,与寿州城共存亡。万一不幸真的城破,我也不会苟活。”柴荣还要再劝降,刘仁瞻却持起巨弓,拉的满月也似,射向城下。羽箭激射而来,李重进看得真切,当即拔剑斩落,怒道:“刘仁瞻,你好大的胆子。”刘仁瞻心中暗叫‘可惜’,放声大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胆量足够大罢了。柴荣,我南唐与你大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觊觎我南唐富庶,悍然侵袭,简直残暴不仁,不啻桀纣之君。我誓与寿州共存亡,你劝降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若是你知道廉耻,就立即退兵。如若一意孤行,寿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柴荣苦口婆心的劝降,却反倒遭来辱骂,犹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攻城。号角战鼓声中,四面八方的周军扯起嗓子呐喊吼叫,潮水一般涌向寿州城。赵匡胤带领殿前军冲向城南,趟过护城河,逼近城门。早在正阳大战之前,刘仁瞻就未雨绸缪,准备军械,备战守城。南唐守军眼见一彪敌军逼近城门,当下纷纷用强弩射箭。这些箭非比寻常,粗壮如椽。每箭之发,都发出刺耳的嘶鸣之声。霎时之间木箭铺天盖地,密集如雨。赵匡胤毫不惧意,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一支木箭发出刺耳的尖叫,激射而来。张琼看得真切,叫道:“让开。”飞身扑出,推开赵匡胤,为他挡了这一箭。木箭穿透他的大腿,巨痛之下,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赵匡胤见他伤处血流如注,急道:“张琼。”张琼却是恍若未闻,饶是他铁打一般的人,也经受不住这一箭,已然昏了过去。他生死未卜,赵匡胤心急如焚,当下抱起,奔回营寨,呼喊军医。

军医闻讯奔来,赵匡胤大声道:“快看看他死了没有?”军医试了试张琼的鼻息,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道:“他还有一口气。”言下之意,奄奄一息,命若悬丝,随时都会死去。赵匡胤持剑吼道:“快救活他,不然我杀了你。”军医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粗的箭射穿人体,不禁束手无策,皱眉道:“这么粗的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让我想想办法。”赵匡胤顿时火冒三丈,怒道:“等你慢慢腾腾想到办法,只怕他早就死了。”眼见张琼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吼道:“快想办法。”心想:“你若不幸死了,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正在这时,苗训走来。原来赵匡胤随驾出征,为公为私,把他也带在了身边。赵匡胤知道他精通医术,比起眼前这名军医高明多了,忙道:“张琼昏了过去,请先生救他。”苗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冷静,道:“把他抬到我的帐篷里去。”两名殿前军当下把张琼抬进帐篷。苗训当下右手疾刺,施以银针,给张琼伤处止血,神色凝重道:“要救他,先要把这支箭拔出来。可是这支箭这么粗,万一拔出来,流血不止,一定凶多吉少。”赵匡胤原本想伸手拔箭,但是听到最后,不禁犹豫不决,咬牙切齿道:“刘仁瞻,张琼若是活不成,我必亲手杀了你。”

说话之间,张琼竟然醒了。赵匡胤道:“兄弟,你疼吗?”关切之情,形于辞色。张琼咧嘴一笑,道:“疼是有点疼,不过算不了甚么。”赵匡胤道:“我现在把箭拔出来,你忍着。”张琼瞥了一眼伤处,满不在乎道:“我自己来。”赵匡胤心想不拔出箭是必死无疑,拔出箭是九死一生,当下点头道:“好吧,你自己来。”张琼道:“我要喝酒。”赵匡胤道:“我给你去拿。”柴荣治军极其严厉,除了赐酒,绝不允许军中酗酒,可是事有从权,为了救人,还是给了一坛御酒。张琼大口喝酒的时候,苗训剪开他的裤子,准备药物。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张琼笑道:“苗先生,好了没有?”苗训颔首道:“我都准备好了,可以拔箭了。”张琼紧紧握着木箭,陡然大吼一声,拔了出来,顿时血如泉涌,溅的赵匡胤和苗训浑身血迹斑斑。苗训见多了病人,比起张琼伤重的人也曾见过,心中波澜不惊。当下敷抹药粉,包扎起来,手法娴熟之极。赵匡胤虽然也是铁骨铮铮之人,见此情状仍不免为之动容。张琼虽然疼的冷汗涔然,如同雨滴一般滚落,脸上却神情自若,犹是大口喝酒。

赵匡胤问道:“苗先生,他的箭伤几时能好?”苗训道:“他的骨头断了,最少要静养一百天。这一百天里须卧床静养,绝不下地走路,不能吃辛辣之物,不能饮酒。”张琼一听,居然有这么多规矩,急道:“要静养一百天,不能走路,还不能喝酒,比杀了我还要难受。”苗训微微一笑,道:“今日之酒,为了止痛,喝就喝了,不过这一百天之内务必滴酒不沾。”张琼用力摇头,道:“这可不成,要是不许喝酒,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赵匡胤道:“苗先生精通医术,他的话必须要听。你不好生静养,万一成了瘸子,以后怎么和我并肩作战?”张琼闻得此言,默不作声。赵匡胤又道:“你伤的这么重,我差人送你回家养伤。”张琼摇头道:“我不回去。”赵匡胤反问道:“不回去谁照料你?要想早日回到战场,就要安心养伤。”当下吩咐两名殿前军士护送张琼回家。

刘仁瞻抱着与寿州城共存亡的决心,死守城池,周军虽然不分昼夜攻打,怎奈寿州城固若金汤,始终岿然不动。寿州虽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但是却不是孤军奋战。驻守在涂山的两万南唐军既有水军也有步军,与寿州遥相呼应,不停的寻隙袭扰。周军既要攻打寿州城,又要防范涂山的南唐军偷袭,疲于应付。不仅如此,增援寿州的南唐军也渐渐逼近。寿州久攻不下,周军还有被南唐军包围的危险。柴荣为肃清寿州周边南唐军之计,更为阻绝南唐军增援之计,决意击溃驻守涂山的南唐军。他性情雷厉风行,想到就要做到,当即召见赵匡胤,道:“涂山的南唐军不停伺机袭扰,简直讨厌之极,朕给你五千军马,把涂山附近的南唐军击溃,你做的到吗?”

驻守于涂山的两万南唐军不但有步军,而且有水军。步军倒也罢了,水军的战船在淮河上来去自如,飘忽不定,进可攻退可守。没有水军,端的难以获胜。再说只有区区五千军马,想要以少胜多,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要是别人只怕是诸多推诿,赵匡胤却觉得机会难得,不假思索道:“臣奉诏,臣一定不辱君命,击溃涂山南唐军,让李璟知道陛下的威风。”柴荣正色道:“南唐军有两万人,朕只给你五千军马,你真的能以少胜多吗?”赵匡胤道:“陛下天威凛凛,所到之处,宵小辟易,群邪胆寒,五千军马就足够了。”柴荣乃是明君,不会听了句好话就耳根发软,正色道:“军中无戏言,你若打了败仗,军法没有情面可讲。若是打了胜仗,朕不吝赏赐。”赵匡胤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命臣领兵攻打涂山,足见信任臣,臣已经感激不尽了。”柴荣点了点头,道:“去罢。”

赵匡胤出了行宫,回到殿前军的营地,走进军帐,躬身道:“禀告驸马,陛下命下官带领五千军马前往涂山,击溃那里的南唐军。”张永德问道:“你答应了吗?”赵匡胤回道:“下官答应了,禀告驸马一声,点齐军马,即刻出发。”张永德道:“且慢。”赵匡胤问道:“驸马有甚么吩咐?”张永德道:“涂山附近不但有南唐步军,还有水军。水军的战船在淮河上来无影去无踪,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虽说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胜枚举,可是五千打两万水步军,也太难了。你先不忙开拔,我去向陛下再请拨五千军马。”赵匡胤成竹在胸,道:“多谢驸马,五千军马就足够了。”张永德意味深长道:“你胜败与否,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更是殿前军的事,打了胜仗固然可喜可贺,倘若打了败仗,侍卫亲军那边非但不会同情,还会落井下石,因此此战只能胜绝不能败。”他的这番话,赵匡胤自是心领神会,道:“驸马放心,下官不会给殿前军丢脸,更不会给你丢脸。”张永德见他信心满满,只得道:“这是你第一次领兵出战,一定要加倍小心。”赵匡胤道:“请驸马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出了军帐,找到苗训,打开地图,凝神谛视,不移多时,便有了击溃涂山南唐军的计策,笑道:“苗先生,陛下命我率领五千军马出击涂山附近的南唐军。”说着指了指涂山。苗训问道:“涂山驻守了多少南唐军?”赵匡胤伸出两只手指,道:“差不多两万人,一部步军一部水军。”苗训沉吟道:“五千打两万,看来陛下给你出了个难题。”赵匡胤含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觉得五千军马就足够了。”苗训见他好整以暇,料知必有破敌之计,道:“你有以少胜多的办法了?”赵匡胤视他为世外高人,一直毕恭毕敬,不敢在他面前故弄玄虚,道:“以少胜多,想之容易行之难,不费点心机,岂能获胜?”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道:“我是这么想的,南唐军既有步军也有水军,唯有各个击破。军马埋伏于涡口,以逸待劳。少数马军前往涂山挑衅,将南唐步军引向涡口,大败南唐步军之后,再返回涂山,击溃那里的水军。”苗训抃掌道:“兵者,诡道也。好一个引蛇出洞之计!”赵匡胤问道:“苗先生觉得此计可行否?”苗训道:“既然你觉得可行,就照这样去做。”

赵匡胤见他赞同,更加信心百倍,当下召集军马。这是他第一次领兵出战,为了稳妥起见,决计自己亲自带领马军前往涂山引诱南唐军,大声道:“石守信。”石守信道:“下官在。”赵匡胤道:“你带领两百马军随我去涂山。”石守信躬身道:“下官领命。”赵匡胤又道:“王审琦、韩重赟、王彦升、罗彦环,你们带领军马去涡口设伏,一切都要听从苗先生的,若有违抗,军法从事。”四人异口同声答应。众人分头行事,赵匡胤带领两百马军奔赴涂山,其余军马则赶往涡口设伏。

来到涂山南唐军营寨外,赵匡胤道:“给我鼓噪叫阵。”两百马军当下挥舞刀剑,扯开嗓子大嚷大叫,中间还有辱骂之辞。南唐军兵马都监何延锡听说周军在营外叫阵,气焰嚣张之极,当下带领军马出了营寨。眼见敌人只有区区两百马军,不禁心生蔑视之意,怒道:“来者何人?”赵匡胤端坐马上,昂然道:“我乃大周殿前都虞候赵匡胤,你是兵马都监何延锡吗?”何延锡并不答话,冷笑道:“这点兵马就敢到我军前挑衅,还不够我塞牙缝的,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今天就是尔等的死期。”振臂高呼:“杀啊!”周军把寿州围得水泄不通,不分昼夜的穷攻猛打。驻守涂山的南唐军不敢增援解围,只是在战场外围零敲碎打,及尽袭扰周军之能事。南唐军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均想不敢打柴荣,还不敢打你这小小的殿前都虞候吗?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叫喊着冲了出去。

为了把南唐军引向涡口,赵匡胤自知不能露出破绽,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叫道:“快逃。”带领马军转身便逃。何延锡不知是计,心想:“倘若给这区区两百马军逃脱,我颜面何存?”他不知是计,带领一万多军马穷追不舍。赵匡胤假装慌不择路的样子,逃向西面。何延锡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一名裨将道:“都监,寿州城在南面,他们却逃向西面,只怕有诈。”何延锡恨不得把赵匡胤这两百军马剁成肉酱,方解心中之怒,道:“你懂甚么,他们给吓破了胆,因此慌不择路,快追。要是给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了,当真要贻笑大方。”那裨将受了训斥,不敢再说。

苗训带领五千精兵来到涡口,查看附近地形,眼见入淮河处地势崎岖,遍地荆棘,于是在此设下埋伏,并派遣王审琦通报设伏事宜。王审琦当下带领四名马军,骑上快马,往涂山方向驰去。

次日王审琦遇上赵匡胤一行,道:“都虞候,苗先生已经在涡口设好了埋伏,就等敌军钻进来了。”赵匡胤笑道:“好极了。”眺望后方,但见尘土弥漫,刀枪耀眼,南唐军渐渐逼近,心想:“涡口一战,就是我扬名立万之时。”朗声一笑,道:“再等等南唐军,万一丢了就可惜了。”等到南唐军追近,赵匡胤笑道:“何延锡,倘若你累了,可以歇息片刻,不必着急。”何延锡其实并非无能之辈,追了一天一夜,隐隐约约察觉有些不妙。这两百名马军虽然不值一提,可是苍蝇再小也是一块肉。倘若就这么毫发无损的从容逃走,岂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他见赵匡胤奚落之情,形于辞色,心中怒火燔然,差不多丧失了理智,就算明知道是计,还是会继续追杀下去,骂道:“你这胆小如鼠之辈,有本事就别逃。”赵匡胤笑道:“不逃等着被你砍死吗?”何延锡牙齿挫得格格作响,道:“就算你逃到天边,我也要把你剁成肉泥。”赵匡胤哈哈一笑,带领马军驰去。

赵匡胤带领马军一口气奔到岸边,前面就是烟波浩渺的淮河,除了涉水渡河,再无脱身之法。何延锡见他已经无路可逃,正中下怀。要说大周的马军就是厉害,他们不急不缓,恍若闲庭信步。南唐军没命一般的追赶,犹是力不从心。要不是淮河挡住去路,周军只怕早就逃的无踪无影了。何延锡昂首大笑,道:“无胆鼠辈,你怎么不逃了,有本事就跳下淮河啊。”赵匡胤终于将他引到岸边,心中暗喜,道:“我跑累了,歇会再说。”其时已是三月时节,此处虽然荒芜,但是荆棘之中繁绿丛丛,原该鼠兔出没争食,燕雀盘旋和鸣,但是连一只鸟雀的影子都没有,静的出奇。

何延锡穷追不舍,早已肝火旺盛,当下拔出配剑,大声道:“宰了这些周军,不许放过一个活口。”南唐军不知疲惫的从涂山追到这里,为的就是围歼这股敌军,当下分成两翼,叫骂着合拢包围。赵匡胤倏然举起右手,王审琦当下拿起号角,鼓气吹响。呜呜声中,四野杀声响起,惊得附近兔奔鼠窜,鸦鸣雀飞。那名曾经进言的南唐裨将神色大变,急道:“都监,咱们中计了。”其实不必他提醒,何延锡也知道中了埋伏,正自仓皇失措之际,赵匡胤拉满弓弦,喝道:“何延锡,看箭。”话犹未了,羽箭似闪电一般激射而出,正中何延锡胸口。何延锡闷哼一声,栽落于地。赵匡胤怕他没有死透,驰马而上,持剑刺穿他的心窝。接着高擎宝剑,大声道:“杀。”其实他还没有下令之前,王彦升就已经持剑劈砍起来。

赵匡胤坐于马上,扫视战场,但见周军四面八方,连接成一个偌大的圆圈,运用合围之术,围歼南唐军。知道是苗训面授机宜,交代的交战之法。周军以逸待劳,先声夺人,气势上就先占了上风。而何延锡中箭身亡,南唐军顿时军心大乱,尚未交战就有不少人扔下刀枪投降。恶战过后,赵匡胤命人清理战场,南唐军伤亡接近万人,数百人投降,另有少数逃脱,不折不扣的大获全胜。赵匡胤目光犀利,战场上的每个角落都洞察微末,除了屈指可数的一些士卒畏手畏脚,似乎没有使出浑身解数之外,其余人等皆勇如猛虎。他把那几名士卒叫到跟前,问道:“交战的时候,你们为甚么不拼命杀敌?”一名士卒道:“回都虞候,我天生胆小,见不得血,心中害怕,不敢杀人。”虽然大战结束,但是仍然心有余悸,声音发颤,四肢发抖。赵匡胤道:“瞧你的块头比我还大,怎么就胆小了?”那士卒脸庞涨得通红,半天答不出话。赵匡胤大声道:“你们知道这是甚么地方吗?这是战场,可不是做游戏过家家的地方。你不杀敌,就会被敌人杀死。你们想活还是想死?”那几名士卒异口同声道:“想活。”赵匡胤点了点头,道:“本虞候并不是在教你们狠毒,而是告诉你们,为了活命,就要奋勇杀敌。你们的父母家人眼巴巴等着你们回去,倘若你们死了,他们该多么伤心难过?”这句话说到那几名士卒的痛处,都顿时泪流满面,道:“我们记住都虞候的教训了。”赵匡胤道:“军法无情,本虞候赏罚分明,你们不太卖力,杖脊二十军棍。”那几名士卒知道他铁面无私,不敢请求宽恕,当即脱下军服,跪在地上受罚。这里没有刑具,只能以长枪代替军棍。

王彦升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长剑上犹在滴血,指着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的南唐军俘虏道:“都虞候,这些人都是累赘,不如都杀了罢。”他凶狠残暴,杀人越多,越见多血腥,戾气越重。战场上与战场下的赵匡胤判若两人,战场上他同样杀人如麻,绝不心慈手软。射杀了何延锡,出手干脆利落,可见一斑。可是下了战场却不会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追本溯源,乃是天性之中尚存善良之故。他断然道:“他们既然已经投降,就该放他们一条生路。斩杀降军,不啻多造罪孽,此乃不祥。石守信,你带领二百名士卒把他们押到行宫,交给陛下处置。”石守信答应一声,问道:“都虞候不回寿州吗?”赵匡胤笑了一声,道:“陛下命我击破驻守涂山的南唐步军和水军,还没有打败水军,我不能回去。”石守信道:“我把俘虏们押到寿州之后,再与都虞候会合。”赵匡胤点了点头,石守信当下带领二百名士卒押解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