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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处藏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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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争长袍马褂加身,头戴西瓜皮帽,一手持文明棍,一手放在屁股后面,完全一副绅士的打扮。他在前面迈着四方步,满脸堆笑,一对鼠目冒着贼光、目空一切。他的家丁们像看家狗一样摇头晃脑,紧随其后,趾高气昂,狐假虎威。他们有的抬着《英雄至尊》的牌匾,有的扛着满口袋的粮食,有的拿着鞭炮,声势浩荡地向着金昌盛的家奔去。一路上引来了老少爷们和姑娘媳妇们的驻足与观望。

“早知道”(金晌)和“二白话”(金奖)从旁边的胡同里冒了出来,旁若无人地说笑着,迅速穿过人群,自发地加入到了刘争这帮人的队伍中。

看热闹的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个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刘争这个老狐狸老糊涂了?平常他把钱财绑在肋条骨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用刀子剜剜不出来,用斧子劈也劈不出来,他今天怎么就舍得出血了?依俺看哪,刘争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另一个急忙搭腔:“俺看也是,恐怕他刘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吧?”

刘争对人群中的议论装聋作哑,兴致勃勃地来到金昌盛的家门前,一改往日的容颜,满脸的和善,面对围上来的老百姓抱拳作揖,正准备慷慨陈词,“早知道”突然一脸无奈地凑过来,“争爷,就在一袋烟的工夫之前俺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王金花在院子里的说话声,没想到这会儿她家里却铁将军把门了。争爷,你说大英雄金昌盛投靠了八路军,这事儿除了俺们之外你是全村第一个知道的,俺相信你不是乱嚼舌根子的那种个人,至于金昌盛的家人也用不着俺们费唾沫。可是,他家里的娘们儿、孩子们能跑到哪里去啊?反正现在是人去房空,争爷,你看怎么办呀这事情?”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刘争把三角眼一瞪,“你们这些兔崽子,他娘的风风火火地把老子诓了来,结果让老子坐了个没底儿的轿,这不是把老子当猴儿耍、让大家伙儿看笑话不成嘛?真他娘的丢人现眼!现在可倒好,鞭炮放不成了,粮食送不成了,英雄匾挂不成了,这不是成心给俺嫁难看吗?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争把脸转向家丁,“你们向老少爷们打听打听,问问王金花母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刘争的话音刚落,他的两个家丁就屁颠屁颠地奔向围观的老百姓。

片刻,有个家丁跑回来,凑到刘争的跟前耳语道:“有人看见李福甜用毛驴车拉着王金花母子出了梧桐庄,估计是投亲靠友去了,恐怕一时半光的回不来!”

刘争立刻把脸色一沉,突然变得铁青铁青的,他觉得风头出不成了,借向金昌盛的家人献殷勤之机收罗人心的目的达不成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便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早知道”身上,“嘴上没介毛,办事就不牢!今后办事情不能毛毛糙糙的,要想着往老子的脸上贴金,不要让老子在梧桐庄丢人!你小子要给俺记好了,王金花什么时间回来了要送个准信儿,别污了你那‘早知道’的名声!”随后他把袖子一甩,带着一竿子人怏怏地离去。

“早知道”让刘争白忙活了半天,自知“理亏”,所以,任凭刘争奚落、耍脾气,他丝毫不敢反驳,弄了个烧鸡大窝脖、癞蛤蟆爬香炉——碰了一鼻子灰!他无奈地一声叹息,随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在人群中消失了。

此刻,金昌盛正在为那口马刀和部队的首长闹得不愉快,他压根儿就没把刘争所说的“亲自给王金花送粮食、送地契!”的事情当成真话听,更没有奢望刘争这么做,所以,他在离开梧桐庄之前就没有想过向王金花做任何交代。因此,王金花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金花误以为金大成发生了不测,为了躲避刘争的暗算和纠缠,正携带金大成和金不为坐着李福甜的毛驴车不顾一路的颠簸,向着山东聊城的方向奔进。

一路上,为了躲避鬼子和伪军的盘查,李福甜和王金花假扮夫妻,把金大成、金不为和李金莲说成了他俩的子女。

王金花五六年没有回娘家了,现在家乡被鬼子和土匪糟蹋的一塌糊涂,到处是房倒屋塌留下的废墟,因此,她对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了陌生,李福甜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结果走了好多冤枉路也没有找到王金花娘家的家门。随之,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夜色深沉,她竟然找不到了回娘家的路。

无奈之下,王金花让李福甜拦住了一辆黄包车,她向车主介绍了一下娘家大概的位置,便与金大成坐上了那辆黄包车在前面引路,李福甜赶着毛驴车拉着金不为和李金莲紧跟在后面。于是,在聊城的郊区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在深夜里,一对母子坐着黄包车走姥姥家,一个褴褛的老头儿他使劲儿地拉。天上不见一颗星,街上没有一盏灯;那黄包车灯的蝇头火,冲着街道中心的一堆堆土,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走着他踉跄的脚步!母亲问拉车的,这道怎么这么黑?拉车的回答,这道很久就这样黑!拉车的拉过了一条街,穿过了一道门,转了一个弯儿,又转了一个弯儿,都一样的昏暗深沉。天上不见一颗星,街上没有一盏灯;那黄包车灯的蝇头火,蒙上了路上腾起的灰尘,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走着他踉跄的脚步!母亲问拉车的,这道上咋就这么静?拉车的回答,这道很久就这么静!拉车的拉过了街道,拉过了小桥,转入了黑遥遥的旷野;天上没有一颗星,道上没有一盏灯,那黄包车灯的蝇头火,晃着道上的坑洼,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走着他踉跄的脚步!母亲问拉车的,怎么这道上一个人都看不见?拉车的回答,人倒是有,大概是您们瞧不见!这对母子的骨头缝里嗖嗖地刮起冷风——那边青缭缭的是鬼还是人?仿佛听到呜咽与笑声——啊,原来这遍地都是坟!天上不露一颗星,道上没有一盏灯;那黄包车灯的蝇头火,绕着道上的坑洼,左一个颠簸右一个颠簸,拉车的跨着他踉跄的脚步。王金花又问拉车的,到俺要去的地方究竟有多远?拉车的回答,这方圆早就没了人家……

王金花无奈地抹了一把泪,给了拉车的一些碎钱,就和金大成一起下了车,随即她就向身后吆喝,“他福甜叔,看来,俺娘家的人都死光了,俺是无处藏身了,这一趟就让你白忙活了,咱们稍作休整就回去吧!这几天,俺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像做梦一样,现在却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这年头咱连死都不怕咱还怕他刘争不成嘛?还是孩子他爹说得对,坏人总是怕好人,小鬼子的脑袋也是肉长的,枪子儿打在小鬼子的脑袋上也一样揍一个大窟窿,要是小日本真的来到了咱们庄,咱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俩就赚一个!”

李福甜听了王金花的话语,义愤填膺地说:“大嫂的话俺赞成,有八路军给咱们穷人撑腰,刘争咱不用怕,鬼子咱也不用怕。要是小日本真的来到了咱们庄,咱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俩就赚一个!”

李福甜让驴车停了下来。王金花随即在路旁拽了一些干草,放到驴车的尾部上。李福甜让驴就地休息,并喂了驴一些草料。然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吃了一些随带的干粮。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又一起上了驴车,由李福甜驾驭着那头倔驴,向着梧桐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