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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应了,上前一步,那牙婆惊得往后退。张伯止步负了手,冷冷问道:“可有文书?”牙婆左右看看,半晌才迟疑着从腰袋里掏出张纸,递给张伯。张伯略看了几眼又递还过去,“是官奴?”
既有官府文书,这小孩于这牙婆而言,的确便是私产,莫说打骂,便是真的打死,旁人是真管不了。
牙婆点头:“是官奴。大爷可是要买?我经的都是正途,干干净净,大爷只管放心买去。”
张伯皱眉。
傅桓真只当是有什么忌讳,陆管事低声解释:“官奴价高,终身贱籍。并非是银钱问题,只是按律一年要于落籍处画押一次,很是麻烦。”
“大爷,这小奴价可不高,在官府备过档,不用落藉。”那牙婆眼珠转转,起身走到小孩身边,伸手去拉,水香抬鞭去挡,“小姑奶奶,我不打,我不打!”牙婆躲了躲,拉了小孩手臂,又推他转圈,“大爷看,他虽有些小,身体好着呢。大爷买回去,教训几月也就能用了,等再大些,配个女奴生娃,又能添补人口。性子有些倔,只管打,不由他不听话。”
小孩如同个人偶被她扯动,大概伤处极痛,屡次皱眉,牙咬得紧紧却仍一声不吭。水香看不下去,跺脚嚷着:“你别动他,你别动他……”
张伯道:“你再把文书给我看看。”牙婆赶忙把文书递上。张伯仔细看过,问:“依律官奴都要落藉,你为何说这小孩不用落藉?”
牙婆道:“先头转手过来的人是这么同我说的,说是他那一批逢了大赦,又是小孩,因此户籍能随主家迁移。”
张伯道:“那你要价多少?”
牙婆有些迟疑,眼睛就往后头马车打量,大概是评估着出多少钱最有赚头。这时旁边却有人替她说道:“她往日开价一贯钱,这几日已降到半贯了。”
水香一月零用便是半贯,常见她买些零嘴首饰小玩意便囊中空空。厨房采购的人最近抱怨肉菜涨了价,一头猪大概涨到了一贯钱,面前这个小孩,一个人,却也只是这点钱数。
“这样年纪的,又是官奴,不能做事还要花费功夫养大,平常人家恐怕连半贯钱也不会出。”陆管事凑上去,啧啧一脸嫌弃,感叹道,“何况听这牙婆口气,还是个不好驯服的。”
“那娃娃造孽得很,”旁边有人在说,“卖又卖不出去,迟早被那牙婆打死。”
张伯问那牙婆:“可是半贯钱?”
那妇人左右看看,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一跺脚:“卖了!留着也是个累赘。”
张伯让李勇拿了钱,和牙婆一同去市集画押交换文书,将小孩买下。从始至终,这小孩都是漠然一张脸,让站便站,让走便走,喊东朝东,喊西朝西,很是顺从,全然看不出那牙婆所说扭倔。
水香很高兴,从车里拿了果子糕点去哄,小孩身上脏不能进车里,她便陪着坐在车外,一路嘀嘀咕咕同人说话,自说自答得起劲。
“是个有福气的。”陆管事笑着说。
傅桓真回过神来,却觉得忐忑,担心自己刚才这一番举动实在有些忘形随性,不知道看在王公子眼里,会不会显得骄纵没风范?虽不至于仗势欺人,毕竟是比较粗暴的处理方式,也许会让王公子对她失望。
“小姐平日里稳重少言,今日看来,还真有几分男娃的血性。”陆管事笑眯眯道。
傅桓真飞快朝王公子看了一眼,看不到不悦,也没有赞同。她心里没底,暗自警醒今后仍是要更加谨言慎行。
“她稳重?”傅弘孝拆台,“这丫头自小便是个闹腾的,若不是年前生了场大病伤了底子,怎会有如今这样乖顺,换作一年前,傅家的房顶也要被她掀翻。”
傅桓真嘿嘿一笑,不敢去看王氏主仆。
……
……
回到傅府,小孩交给仆人带去洗刷换衣。傅桓真在傅老夫人那里陪王氏夫妇用过晚饭,王公子陪着妻子先告退,傅弘孝也辞了回家。等傅桓真服了药,管家傅忠便让人将洗漱干净的小孩带了过来。
“这便是你今日买的小奴?。”傅老夫人其实并没有怎么去看跪在下头显得愈发小的身影。
“是。”傅桓真点头,“这小奴被那牙婆打得厉害,孙女看着可怜,就把他买回来了,小叔叔借的钱,孙女以后用月钱来抵,不用公帐里支。”
“你这孩子,”傅老夫人摇头笑,“咱们傅家堂堂长女,买个奴才这样的小事,怎么还说得这样谨慎?莫说一个小奴,便是十个八个,你看得上的,难道我傅家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稍后让紫玉去帐房里划账就是。只是记着,钱财来得不易,一文一文也要用在明处。”
傅桓真道:“孙女明白的,今日也是看这小奴太可怜。住持师傅说过,行善积德,会有福报。”
“嗯,”傅老夫人笑着点头,“说得不错,多亏菩萨佑护,救了你的命回来,自然该多做善事积福。”
“祖母,这小奴是安到哪里去应差呢?”
“你说安到哪里去好?”
傅桓真道:“听祖母安排。”
傅老夫人笑道:“罢了,罢了,即是你买来的,祖母总不好抢你的,给你带回去使唤吧。你也该学学管教人。”
“孙女知道了。”傅桓真应道,陪着傅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小孩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水香就冲过来,先给她行礼,接着就去看那小孩。傅桓真懒得理会,由后头补过来的大丫鬟紫玉带着人给她换衣散发沐浴。内室早备好热水,她泡进浴桶中,听着水香在外头叽叽喳喳个没完,又回想了一遍日间王公子的言行,想到后头,反添困惑,叹口气,起身出来。
紫玉给她穿好衣服,给她在炉边绞干头发,端来一碗甜汤喝下。水香早等得急,见她喝完甜汤,赶忙去拉了小孩过来磕头。
看她一副又像护崽又像献宝的样子,傅桓真实在有些头痛,待要不理会,又是自己惯出来的,抽身已晚。
眼前跪着的小孩穿了身干净衣服,因为是仓促找来,有些不合身,加之小孩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小,显得衣服像挂在杆子上。不过这小孩洗干净后,竟是眉清目秀,眼瞳幽黑,长得十分好看,不过唇色不太正常,头发大概不好清理被剪短勉强束起,看起来头身比例有些怪。也许之前那牙婆怕不好卖,因此怎样打,也没往他脸上招呼,伤痕至多在脖子里,脸是好生生的,只是表情还是木木,好似个不会笑不动反应的人偶娃娃。
“好啦,”傅桓真道,“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明天叫人来给他看看伤,再做几身衣服,养好了就让他跟着你听差。”水香一向号称跟在傅桓真身边听差,其实哪里要她做过什么差事,不过是玩耍而已。这小孩跟着她一起听差,也是成个玩伴。
水香笑得眼也不见,脆生生答了好,让小孩再磕了个头,刚带着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他没名字呢,小姐先替他起个名吧?”
傅桓真看看被她拉着转身的小孩:“你有名字吗?”
小孩呆呆站着,被水香拉了一下:“快回话,要是惹了主子不高兴,又把你送回去给那个狠心牙婆!”
小孩眨眨眼,半晌摇头。
傅桓真不在意,到桌前拿了纸笔,写下两个字:“水香救的你,你就跟着她的名字起,叫沉香吧。”
当年有个沉香救母,不说救不救的,至少能念恩护着些水香,也算不枉她这样维护,救他一命。
傅桓真将写好的名字递给水香,看她兴高采烈地拿着,牵了小男孩蹦蹦跳跳离去。
人跟人的缘分,也是奇妙。
傅桓真感慨着,就着墨还没干,提笔在纸上书写,眼看着一个“珩”字将成,脑中尽是佛前王公子清冷身影,心头一乱,手下用力将字抹成墨团,丢开笔回了卧房。
第二天,请了大夫来给小孩看伤。老大夫一边看一边摇头说作孽,惹得水香含着一泡眼泪瘪嘴,去给傅桓真回话时都是哭声哭气打着嗝。不过小孩身上多是外伤,药物饮食一调养,营养跟上,恢复得就快,没几天精神看着完全不一样,脸上长了点肉,眼神灵动起来,更显得唇红齿白,只是仍旧没有表情。
木呆呆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玩伴,水香的耐心没能持续多少天便开始自顾自去玩耍,木呆呆的小孩被甩开在一边。傅桓真暗自咬牙,却只能接手将小孩带在身边,渐渐却觉得也好,这小孩静悄悄不吵不闹,不会偷懒把滑,不会刻意讨好,拿个书研个墨撑个伞把个扇什么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在称心称手,何况偶然发现他竟还能书能写,做她书童绰绰有余。隔了些日子傅桓真开始跟着张伯习练入门拳法时,也将他带去,又发现这小孩悟性极高,按张伯所说是个根骨奇佳的习武苗子。
这半贯钱,应该算是换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