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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巡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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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太监常年在御前伺候,早把皇帝的心摸得通通透透,皇上先前是在气这次北戎掳走的人口和财物,偏偏魏山林是太子亲舅,训斥他会伤了皇后和太子的体面,所以迁怒于七皇子。到后来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过冷酷了,毕竟是在北疆呆了三个月的亲儿子,但偏偏七皇子萧邈也是个硬气的,皇上留他宿在他已故母妃的盛德宫,其实是已经有点后悔了,想示之以柔。帝王心术就是如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偏偏七皇子不买账,拿宫规来驳回,径直出宫了。

他这样决绝,天熹帝反而更后悔了。太子病弱,替御驾亲征其实是个苦活,皇上先前那道训斥他的谕旨更是迁怒,虽是帝王家,也有父子情,看到这道淮南羹,自然更加心软,所以赐给了七皇子。

皇上亲赐羹饭,已经是无上的亲近和恩宠了。

但毕竟是帝王,最要面子,所以说辞是慰七皇子“劳军”之苦,御驾亲征改成劳军,那这次北疆的惨剧就不能算在天子头上了。称作“将军羹”,也是免得七皇子恃宠而骄,让他安心做个将军。如今诸位皇子都大了,太子又病弱,难免他们心思活泛,前朝诸子夺嫡,那可真叫惨烈。

都说莫要生在帝王家,至亲父子之间,不过一道淮南羹,其中原委就如此复杂,实在让人惊心之余,又觉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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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邈从宫中出来,又去了齐王府上,齐王即是大皇子,是诸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一心向佛,又喜欢修书,性格和善,毫无夺嫡之念。

等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了。说来也奇怪,十位成年皇子中,只萧邈还未有封号,已经独自开府了,府里仆佣都是皇上亲赐的,都是宫中旧人,伺候过他母亲贤德妃的。早早地都等在门口,等他一下马,早有侍从过来牵了马,他自幼喜欢骑射,行动洒脱,解下佩剑扔给侍从,一边听管家林舜给他报告这些天的要事,一面往里走。

“……新科探花被燕王招了婿,只等夏日大婚。韩王又生了个小子……”

本朝旧例,皇子封号以七国为序,齐楚秦燕赵魏韩,再往后就只剩下些梁代宋吴之类的小国了。偏偏到萧邈这跳了一下,八皇子成了韩王,不知道皇帝是想给他封个什么。

“又生?”萧邈不屑道:“属猪的吗?”

韩王好美人,府里光小妾就二三十个,生得络绎不绝。他母妃身份很低,不受皇帝待见,自己也自甘堕落,好酒色,自称“富贵田舍翁”。

“王爷……”林舜有点责备地看向他。

林舜其实身份颇特殊,其实他出身江南名门士族,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选中来当皇子伴读。江左四姓,王谢林方,他是林家的嫡子,天资聪颖,进宫时才七岁,已经能写诗了。他十二岁那年林家犯了事,是灭门的罪,德妃娘娘念在他和萧邈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替他在皇上面前求了情,免了死罪,受了腐刑,充作内侍,其实就是俗称的太监。想读书做官自然是没门了,连幕僚也当不了,所以萧邈带他出宫来,当了皇子府的管家,做的是幕僚的事,只是无法声张罢了。

林舜从小性格就十分沉闷,谨小慎微,萧邈则是看似冷漠,骨子里胆大妄为,两人性格刚好互补,又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也难怪德妃娘娘当年力保他下来。

萧邈刚才那话,在他看来,是十分不应该的,不过他欣赏不了,跟在萧邈后面的那十多个边军却一顿哄笑,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子,叫做罗骥,笑得最开心。

萧邈看了一眼他们,他们倒是很怕他,顿时就安静下来。萧邈这趟进宫带着他们是预备着天熹帝问话的,没想到天熹帝避而不见,天子上了年纪,也不愿意面对边疆的惨状了。

“带他们去休息。”

罗骥还是胆大,嚷道:“这个点就休息?在我们北疆,天还没黑呢。”

“在北院设宴,酒肉管够。”萧邈平静道。

“还是我们七皇子够意思!”罗骥粗声粗气嚷道,其余边军也跟着嚷起来,还呼号了两三声,这群人一副毫无规矩的样子,这呼声却很整齐,想必是军中的惯例。

林舜实在看不下去,让下人把他们带走了,一边跟着萧邈往内院走,一边道:“真是一群野人。”

“北戎人也是野人。”萧邈意有所指:“豢养的兽,是打不过真正的兽的。”

“驱虎吞狼,反受其害。”林舜淡淡反驳道。

十年前,当世大儒方其慎奉诏入宫,教习众皇子,严格来说,林舜和萧邈都是他门下弟子。方其慎好辩,常让弟子在课堂上辩论儒理,萧邈和林舜没少交过手。

听了他这话,萧邈也道:“那你岂不是内怀虎狼之心,外饰温恭之貌?”

林舜被他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话来回。

其实这机锋也简单,不过是林舜嫌弃萧邈手下这几个边军桀骜不驯,以下犯上,萧邈反驳说北戎人之所以强就是因为有野性,所以大周的军人也得一样有野性才打得过。林舜笑他驱虎吞狼,一定会玩脱。萧邈回他的那句,是勾践传里的,如果言语不敬就算虎狼之心,那林舜这种表面恭谨,实则在打机锋反驳他的人,所图谋的一定更恐怖。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廊下了,这处叫做凝晖堂,萧邈旧日在府中,就常在这处起居。侍女上来,替他宽了外衣,掸去衣上雪花,奉上热手巾,擦了手,又跪着奉上茶来。萧邈被几个侍女围着,听见林舜在旁边低声道:“裕亲王妃前些日子来说,选中一位贵女……“

“林舜,你是从哪学来的,整天操心这些内宅琐碎的事?以后是不是还要给人保媒拉纤?”萧邈看了他一眼。

林舜垂着头,他常穿黑,是自居戴罪之人的意思,内侍自然是没有资格戴文士冠的,戴的是乌纱的三山帽,鬓发漆黑,脸色苍白,萧邈这话一说,他是觉得侮辱的,瘦削脸颊上顿时更没了血色。

萧邈已经是冠礼的年纪,还未娶亲,在皇子之间已经算极晚了。也有过几次说亲,太常寺议亲,天熹帝也想要赐婚,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推掉了。林舜百般都好,唯独在礼节有关的事上十分软弱,身为家臣,往往站到了礼教那一边来劝谏他,所以萧邈难免话重。

萧邈由侍女伺候着换了常服,京城不比边疆,皇子常服也都是绣了过肩蟒的锦袍,不如胡服爽利。他换完衣服,才听见一边的林舜又开口了。

“紫竹院的高人……”

“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怪力乱神的事也信起来了。”

林舜倒不介意他这句嘲讽,只是低声解释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老师还在,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况且那天在青城山庙里王爷也见到的……”

“在那破庙里的雾气也是她故弄玄虚,别说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说过了,神鬼之事不过是细枝末节,不用在这上面花费心力。”

“那赵王府的事呢?难道不是神鬼作祟?”

虽然凝晖堂伺候的侍女都是当年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是最可靠的,但林舜还是住了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的赵王,是五皇子萧震,诸位皇子中,他是唯一出身可与太子匹敌的了。赵王母妃是皇贵妃,得到了同样由贵妃所生的燕王支持,自己也非常得皇帝看重。娶的王妃更是当朝左相的孙女,三年前生了个小世子,聪颖异常,皇帝十分喜爱,常常含饴弄孙,宫中都称之为“小皇孙”。更有道人,预言小皇孙有紫微命格……

谁知道今年秋日祭祖,皇帝把小皇孙留在宫中住了三天,再接回去时就已经坏了,哭闹不休,不吃不睡,请了无数御医,都说不是病,又说不出端倪,有大胆的人,就说是不是中了邪了。

萧邈当时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闹得有多邪乎,赵王府日夜灯火通明,御医也请了,道人也请了,赵王妃衣不解带地看护着,小皇孙只是嚎哭。一到晚上,赵王府外面就落满了乌鸦,整个京城的野猫也在王府外徘徊,叫个不停。这都是所有人亲眼看见的事。赵王命人捕杀,地上落了一层鸟尸,仍然杀了又来,血腥味冲天。

到了第三天夜里,小皇孙忽然不哭也不闹,张嘴说话了,据王府下人说,小皇孙当时就坐在床上,对着赵王和赵王妃道:“我原是天上的星宿,托生到你家里来,现在被人害了,你们不要伤心,我们缘分未了,下一世我还能做你们的儿子。坏人在东方,你们把我葬在西方。我身体里有七根针,你们要小心取出来,不要扎了手。”

据说小皇孙说完这段话,就又昏睡过去了,从此一睡不醒,到天亮时就断了气。赵王妃哭得昏死过去,赵王请御医一同见证,亲眼看见內侍从小皇孙身体里取出七根针来,而且针取出来之后,伤口一滴血也没有。赵王当晚就带着针进宫面圣,要求彻查奸人,被拦在了宫外,他在宫门口长跪了三天。

京城中把这件事传得甚嚣尘土,连平头百姓谈起来也咋舌称奇,其实传言隐隐就指向了太子——太子住的可不就是东宫么?

林舜虽然不信鬼神,但赵王府的乌鸦、和赵王在宫门长跪三天,他都是看过的。历朝历代,但凡宫中权力争斗,巫蛊之事是少不了的,防着点总是好的。何况虞青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萧邈这样冷落她实在不行。

但是萧邈这人怎么说都不信,他也没办法,只能说:“我把她安置在紫竹院里,她日常只在外院西边活动,你不待见她,也别对她太无礼。有个人镇在府里,多少好点。”

“随你。”

“那我去看宴会怎么样了,别让你的那些野人把屋顶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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