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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刚才在殿内李福子拼命阻止卢宏他们告状的事,李福子久在御前伺候,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所以拼命阻拦,对于他这种人精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维护了。
“奴婢不过是为了报德妃娘娘的恩情罢了。”李福子叹了口气道:“还望七皇子以后千万小心。”
他看似维护萧邈,不过顺水人情,京中谁不知道李福子与东宫打得火热,天熹帝看重太子,他既做了忠心耿耿的纯臣,又迎合了储君,日后太子登基,他照样是无上的恩宠,不用怕一朝天子一朝臣,实在是万全之策,稳如磐石。在其他皇子面前,不过是轻飘飘做几句人情,就算是楚王他们也不会上当,都知道他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但他向来顶着赵王和魏王的冷笑也照样做他的人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萧邈总有点惧怕,说完了这话自己也有点心虚。也许是萧邈的眼睛的缘故。这位七皇子的眼睛是一点也不像圣上,黑如墨,寒如星,被他这么一看,哪怕是李福子这种老人精,也有些胆寒。
“知道了。”萧邈淡淡道。
其实萧邈这样做,也自有他的道理。君臣父子之分虽然上下尊卑分明,但君有君道,臣有臣纲,父子之间也自有纲常,他做他分内之事,合乎礼法,天熹帝就算再气,也没法发落他,否则那些御史第一个要上谏,太史令也不会不在史书上记一笔。
相比楚王那种战战兢兢一味揣摩天熹帝心意却仍要时不时挨顿训斥,他这样的处事方式,反而安全得多,也要有尊严得多。
出身卑微的皇子,失去的不只是帝王的宠爱,更多的,是从母妃和家臣那里学到这些政治智慧的机会。
诸位皇子都已羽翼渐丰,夺嫡大战势在必行,京城中风起云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没有能永远不受波及的方法,接下来,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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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邈走出永庆宫宫门,天上正下大雪,长长的夹道上,一架御辇正停在那里,一样是五爪金龙,金碧辉煌,天下人都知道,天熹三十五年,钦天监见紫微并行,是二龙在天的吉相,天子大喜,赐太子乘坐御辇。
整个皇宫中,能乘坐一驾御辇的,除了永庆宫中那位,也就只有这位了。
风吹得御辇上金黄的挂穗微微摇晃,雪花如鹅毛般四处乱飘,萧邈走近,有人卷起帘子,太子萧毓安静坐在御辇之中,神色温和,只是眼神中没有什么笑意。
“小七怎么和父皇聊到这么晚?”他语气中带着点感慨的意味:“听说开了诏狱,好大的动静。”
他不再是猎场上的好脾气,显然萧邈告魏山林那一状也惹恼了他。
要是今天干这事的是赵王魏王那几个,他一定疑心他们是要夺嫡,权力场中,容不下兄弟亲情,换了别的兄弟他压根连问一句也懒得问。此刻他还愿意在这等着跟萧邈说话,已经是待萧邈与别的兄弟不同。明政殿一场大闹,结果被父皇当场就压了下来,十七个边疆士兵,悄无声息消失在这宫廷里,萧邈已经是全然的下风。他现在的行为,更像是王者的宽容。
可惜萧邈并不领情。
鹅毛大雪中,穿着玄衣的七皇子仍然是那样一柄锋利的剑,他抬头看了看天。侍卫肩头都落了一层雪,显然在这的时间不短了。
“大雪天,难为你在这等。”萧邈淡淡道。
这话说得气人,又点破了太子的心思。要是真这么气定神闲的话,何需在这等结果?
要换了个人说这话,太子一定大怒。
但没人比他更了解萧邈,如同至亲兄弟般一同长大,这样的太平盛世,宫廷里何等奢靡,哪一个皇子不是一身富贵习气,哪怕是太子呢,也是金尊玉贵锦绣绮罗堆出来的皇家气度。只有萧邈,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一块。再繁花锦簇的温柔乡遇到他也要败下阵来,以前还有人疑心他是故作清高,但一日日看下来,让人不得不叹服。如此锋利冷漠的性格,徒然浪费好年华,可惜这样出众的容貌与人才,却是铁石心肠,实在让人叹息。
连萧毓也拿他没办法,说句诛心的话,都说赵王魏王母家强大,其实萧邈的外祖父也是国公府邸,何等清贵,真要与东宫为敌,也实在让人头疼。
太子只得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天熹帝刚才在明政殿说权衡,怪萧邈太过锋利。其实真学了权衡之术的这儿倒有一个——太子太师,就是山西学派的冯麟寿,这次同为山西学派的大儒陈溪山进宫讲经,也是讲给他听。
“这次舅父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他终于开口:“你可以先跟我说,何必惊动父皇,挨一顿骂。”
换了谁在这都要惊讶,谁不知道东宫的脾气,一年也见不到他一次服软。
但萧邈偏偏不领情。
“跟你说?你如何舍得自断膀臂?”萧邈平静问他:“魏山林唯一的死法,就是父皇要杀他,你才会将他双手奉上。跟你说又有什么用?”
实在是一点情面不留,太子被他气笑了。
眼看萧邈不买账,太子只得俯身过来,低声道:“你想除他,也未必非要选现在。父皇留下他自有道理,你知道的事我也知道。魏山林这个人,我日后不会留。”
他眼中神色深沉,杀气腾腾,这话显然并非作伪。天家无父子,更无亲眷,魏山林虽是他舅父,挑战的却是皇权。太子何等傲气,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挑衅。
“那又如何,”萧邈冷冷看他:“你以后自会有你的魏山林。”
所有的君王,都要当明君。然而明君太苦,总要有点佞臣来做做脏活。魏山林放北戎人进关,是因为相比丢失城池而言,被北戎人掳掠民众虽然也损失惨重,但名义上总归好听一些,他这个大将军要担负的责任也小一点。而天熹帝用有这样心思的魏山林用了二十年,恰恰也是因为魏山林的做法让他这个天子的责任,看起来要小一点。朝中无大将可用,诸位亲王都被天熹帝几十年来剪除得差不多了,太子体弱,让萧邈代为巡边已经是僭越,母家有兵权的赵王魏王哪一个是好惹的,难道真放一个皇子出去边疆?养上几年,就是尾大不掉。到时候真要有夺嫡之虞。天熹帝年纪上来,不想打仗,国安民乐,如此富庶,边疆损失点军费甚至兵丁又如何,史书里一样要称天熹盛世。
所以天熹帝与魏山林一拍即合,所谓君臣一体,不过如此。
太子真正的老师,不是冯麟寿,也不是陈溪山,而是当今圣上。
他也会有他的魏山林。
萧邈实在是寸步不让,太子再热的心,也要冷下来了。何况东宫的傲气也是有名的,连帝后都知道太子脾气,常年让他三分,今日他对萧邈这样温和,已是极限。
果然萧旒就哼了一声。
“你这样说,让我如何回答?”他不再倾身向前,而是往后靠。御辇里的阴影落在他眼睛里,雪光却映在他下半张脸上,他的唇是非常浅的朱色,侧脸轮廓锋利,这张脸像极女子。男生女相,是极贵气的象征。
他抬起眼睛问萧邈:“难道你的解决方法,是换个人来做太子吗?”
他们之间的情谊,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但这皇宫中从来不缺手足相残的戏码。真到了那时候,太子也不会留情。
萧邈这时候是该说一句“不是”的,何况太子这话也像是气话,但他偏偏就能不说。
“父皇让我去查赵王府的事。”他反而告诉太子,他只是陈述,但此情此景,宫外小皇孙的死因又是传得沸沸扬扬,矛头直指东宫,实在像极威胁。
太子直接坐回御辇之中。
“那就查吧,本宫没有做过的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他的声音从御辇的阴影中传来,倒真有几分君王的气势了:“回宫。”
“起驾回宫。”内侍放下帘子,三十六抬的御辇如同一座精致宫殿,缓缓从萧邈身边离开,穿着玄衣的皇子仍然站在风雪中,像一柄黑色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