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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听到那镣铐声,那沉重的镣铐触着青石地砖的声音,既清脆又空灵。
“象一只来自远方的翠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产生出这样的联想。
脚步声始终没有响——那特别沉重的脚步声。
当时间好象要停止的时候,或被放得无穷大的时候,在心理深处,会产生不自如的感觉,然后是寂灭、恐慌。
对芒显的讥刺,依梅庭没有注意,自然没有反应。
当时间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也就是依梅庭已开始感到恐慌的时候,一阵轻脆的脚镣声从那边地下的囚室里响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在这寂静中显得特别脆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首先是听到了北门晨风有些沉重的脚镣声,又听到那个狱卒上阶的平实的脚步声,仿佛是相和着一般,那么动听。他还没有和北门晨风打过交道,因此也没有仔细地去研究过他,当他看见北门晨风走进这狱所,才第一次仔细地来打量他。第一个感觉是,他想起了《荀子&8226;法行》中子贡所问之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章章之玉。忽然,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想,洗心的玉,洗心玉。继而,心中又掠过一丝惊讶,他又想起了孔子的话:“刚、毅、木、讷近仁。”只是北门晨风除了刚、毅,却没有木、讷,且还有着一种灵思飞动的样子。
北门晨风手上上了(木丑)铐,脚上有铁镣,并不影响行走。他进来后,上来两狱卒,给他上了枷,使他两手不得动弹。一切都做妥当了,芒显是个负责任的小吏,这种不大得到迁升的小吏,大多都有着一种认真刻板的通病。芒显又仔细地察看了一遍,然后再将那印符右券和自己的左券和合了一遍,才将这右券收了,把北门晨风交给依梅庭。他只有等依梅庭押解北门晨风回来,把这印符右券还给依梅庭,才算是完成了一次押解。
依梅庭向芒显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掉转身来,走在前面。和那皂隶押着北门晨风走向那深邃的森严的长巷中,那脚镣触地的声音特别响。依梅庭并不回身,保持着他平素的行状,只是他在心中暗暗地思量:该怎样来对付这个皂隶呢?按照事先的准备,自然是将他一剑结果。但这个皂隶平素对他亲近,假如叫他什么也别问,一切听他的,这做得到吗?就是做到了,那他和他的家里人又怎么办?其实这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空想。没有一个人会去背叛朝廷,除非象他,已经走投无路。那就剩下唯一的手段了,即美丽居所说:“杀了他”。依梅庭想到要杀这样一个和自己平日和睦的从者,实在是下不了手。他当然知道,“无毒不丈夫”,可他就是下不了这个决断。这长长的昏暗深巷,很快就已走尽,他们快到狱门口了。出了这门,再过几条小巷,就是夏禄文的廷尉府衙署,一切都得在这小巷中作出决断。他决不能带北门晨风到廷尉府去,他只能在进入巷子后,在快到廷尉府时,那里有个岔路口,在那里转向西南方向直通沣镐大道,他只能从那里转弯,去和洗心玉汇合。可这皂隶怎么办呢?他正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了狱门口。狱门口的两个狱卒验过人等,没有什么不合程式的,就开了门。这时,依梅庭转身拉住北门晨风在枷上的双手,好象是看紧他似的,可他的手暗地里使了把劲。他并没有看北门晨风,北门晨风却明白了一切。
进了小巷,北门晨风走在前头,依梅庭和那皂隶走了个并排。
依梅庭紧张地思索着,他深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刚进入小巷,他已将心一横,想:“兄弟,对不住了。”这时,真的没有再可犹豫的地方,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他故意拉下一步,手按剑柄,又实在下不了手。这时,岔路就在前面,这里没有住户,不过也不是没人走。按说现在他们应该往东一直去廷尉府,可依梅庭必须要转向西南去沣镐大道,已无法选择,他正准备……。就在这时,他听到从廷尉府方向通过来的巷子里有脚步声,已经没有回避的余地了,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此时再也容不得他去迟疑,他立即对那皂隶说:“这边!”他指着西南那条小巷。那皂隶一下还反映不过来:“怎么?”脱口而出。
“别响!”那皂隶只见依梅庭一柄剑已指向自己的咽喉,他立即明白了。
东面巷子里果然来了一队人,提着灯笼,越走越近。依梅庭他们恰好避进这南去的巷子里,大气不敢出,依梅庭的剑紧逼着那皂隶。
“你们听到了什么没有?”这时,依梅庭听到了赵成的声音,头皮一阵发紧,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怎么的就偏偏碰到了他赵成?
“没有啊,大人。”这是军卒的回答。
“是没有吗?”赵成再一次问。
“没有!”军卒们再一次回答。
于是,那灯笼就消失了,赵成带着军卒朝廷尉府大狱方向走去。
依梅庭和北门晨风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正是赵成机警有成算的地方。自从接手望夷策之后,赵成从不敢懈怠,他夜以继日殚精竭虑地操劳着,不想这次再出疏漏,不想这次再让皇上失望,他把这次实施望夷策看作是对皇上竭尽忠诚的一次表现,因而做得井然有序。他这人本来就不大相信别人,心又绵密无疏,因此到了晚上,他经常带领军卒巡视,看看关押田悯和北门晨风的地方,以防不测。现在,他刚从雍门宫辞了扶苏,带了军卒到廷尉府大狱中来看看,刚过了廷尉府。习剑之人,感觉敏锐,他进入这小巷,马上敏锐地感到了远处的脚步声。这没引起他的注意,因为这里的小巷也并非是没人走的。问题是这脚步声嘎然而止,这就不正常了。他想冲进小巷中去,只是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知道这条小巷狭窄,如果真是贼人,一人挡道,任你这边多少人,也是施展不开的。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装着没察觉,过了这巷口。等到过了这巷口一段路之后,他立即指挥几个军卒从那廷尉府大狱旁另一条小巷绕过去,去堵住这向南小巷的巷口。他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故意立在不远处聊天,只等那边发作起来,他再冲进去。
那知,他刚分派完毕,那几个要绕过去的军卒刚离开。这边依梅庭藏身的巷子里,就响起了激烈地喊叫声:“来人哪,赵大人,北门晨风跑了,北门晨风跑了!”
这叫声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那皂隶在依梅庭的剑锋下吓呆了。但是,当他被依梅庭的剑逼在暗处时,他听到了那边是赵大人。此刻他的内心正在激烈交锋,不知该怎么办是好,是叫还是不叫?叫,必死无疑;不叫,就是背叛朝廷。“背叛朝廷”,他想到这几个字都感到不寒而栗,背叛朝廷那是要诛灭三族的。
诛灭三族,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这几个字,他望望依梅庭(依梅庭和北门晨风正紧张地注视着他),他又看看依梅庭的剑。心想:“这算什么?姓依的,你也太不仗义了,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要陷我于这样的绝境,你也太狠毒了。既然你不仁不义,我又为什么要为你承担?”他又想,“这一次是凶多吉少,看样子免不了一死。既然是一死,我为什么不拼了呢?或许还可以救全家……”他这样想的时候,还以为赵成会冲进来搜查,那他也就解脱了,没想到赵大人竟这样糊涂。当那灯光从这巷口消失的时候,一种绝望涌上了他的心。他觉得再也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了,这个机会一失去,他一家人将万劫不复。
依梅庭和北门晨风正暗自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这皂隶趁这机会,猛地挣脱开来。
这叫声象炸雷一样,炸得依梅庭和北门晨风都慌了手脚。
这一叫,赵成那边也慌了手脚,容不得他再作打算了。
“上!”他拔出剑来,一挥手,众军卒扑向那小巷,灯火刹时照亮了那里。
赵成看到了依梅庭,怔了一下,“终于反状毕露了!”他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依梅庭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这真是他没想到的。
“拿下!”
“快走,你快走!”北门晨风一看这形势,知道大势已去,他不想连累依梅庭。他用枷推开依梅庭,“不是死在一起的时候,你快走!”他叫道。
“你呢?”
“我走不了了。”北门晨风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焦急地叫道,“快走哪!来不及了!”
这时,赵成和军卒已经杀到,北门晨风以枷相抵。依梅庭眼看此行已经失败,只得一跺脚,朝南直奔而去。赵成和他的手下,被北门晨风堵住巷子里,他们又不敢杀他,只得指挥军卒先将北门晨风和那皂隶抓起来,再带人去追依梅庭。
依梅庭提着剑,直奔沣镐大道,只见那赵成指挥的那几个绕过来的军卒刚从廷尉府大狱那边杀出来。这自然惊动了美丽居和洗心玉,知道出了事,立即驾着轻车冲过来。拉上依梅庭,还没等杀出巷口的赵成反应过来,他们已消失在那层层叠叠的市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