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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卷
一、违廷制青城受责
望夷宫却侠之举实行得几乎是成功的,但始皇帝并不高兴,主要原因是洗心玉。在那一特定的情境中,他的失态原是可以原谅的。但他的失态却造成了赵高的误解,终使百密无一疏的望夷策没有达到它预期的效果,并使他的形象受到损害。这时的始皇帝已服用丹丸多年,性格有些偏执。再说作为大一统的皇帝,也颐指气使惯了,容不得臣子出一点差迟,随着威望日隆,他更是求全责备。洗心玉的出现,就象一个活生生的姜弋,但她毕竟不是姜弋,他只是一时失态,并马上意识到了,立即就纠正了赵高的妄自揣测,但还是致使少量的任侠脱逃。再说,假如此后,洗心玉如果被抓获或被杀死,那对他也是一个心理交待。可偏偏却是洗心玉逃走了,这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地方。
赵高获罪,不敢自辩,众大臣又难为其开脱。但众臣都明白,这是陛下恼羞成怒,自脱其责,赵高实在是冤枉的。如赵高获罪,那李斯等当时在场的众大臣,哪一个没有责任?尤其是看到现在的皇上已有点不可理喻,自然也担心着自己。李斯明智,他立即明白,皇上只是要有一个下台的台阶,他责罚赵高,只是一时的愤怒,等到事态平息之后,他一定会迁怒于众大臣,因为他离不开赵高。他将会因众大臣不理解他,再次迁怒于他们。到那时,他李斯就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这样一想,立即明白,此事必得一替罪羊。
思想明确了,他立即出列启奏曰:“王剑丢失,少量任侠脱逃,臣以为赵中车府令不负主要责任。本来,望夷策对此有所防范:弩阵,城门,轻骑。现在,弩阵偏误,城门被斩,到这时应当还有轻骑。望夷策所定下来的决策就是:轻骑不能放走一个强贼,放走一个强贼,就是轻骑的失误,这是有章可查的。因此,轻骑不能将贼人截杀……。”
此议一出,附和一片,众大臣才稍解了一些汗颜,不得不佩服李斯的才思敏捷,处事果决。
御史丞后腾立即将放脱夺了王剑的洗心玉,北门晨风等一批任侠的责任,推到了轻骑将尉单膺白的身上。他带了那么一支轻骑,经过了那样的训练,却让这些奸侠脱逃,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发生的失责。
青城公主听到这样的言论,似有不信,她没想到赵高会获罪,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是亲历者,望夷宫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眼前,父皇的失态她看得一清二楚,但受到惩处的将是一个一无背景,二无过错的小小将尉,这令她难以接受。虽然平日也常见到这等事发生,但她遵循不得干预朝政的原则,一概视而不见,可今天不同,今天受到惩处的是单膺白。单膺白是皇兄扶苏托付给她的,皇兄看中的人,她认为是不会错的。正是因了这个原因,年青气盛的她,出于一时的义愤和冲动,转身来到父皇面前,在众大臣的惊讶目光中一跪到底,奏曰:
“小小一个将尉有何差错?洗心玉等人,本就是极张强的豪贼,既已停止弩阵,轻骑再有何强势可言?不要说是单膺白,即使是我和赵大人、龙剑主,又何敢保证不出差迟,望父皇……”
她的话还未说完,侍御史闾丘衡已出列打断了她的话头,奏曰:“青城公主干预朝政,这是有违廷制的,此例万不可开。内廷干预外朝,势必乱了朝纲,更易蒙蔽圣听,让众大臣无所适从。动摇了国之根本。请陛下严惩之。”
季嬴一听此言,甚是不服,抬起头来,看着闾丘衡,驳斥道:“你闾丘衡身为御史,本当明辨是非,框扶正义,哪能这样冤屈一个好人?你不附议我的奏言也罢了,还揪着我这支流末节,你算什么御史?在这朝廷之上,面对父皇和列位公卿,我只问一句:王剑的丢失,强贼的脱逃,难道责任真的只在单膺白身上吗?”
“放肆!”她只听得父皇怒喝了一声,“还不与我退下!”
她虽仍有些不甘心,但不得不退回到父皇身后。
闾丘衡依然不依不绕,恳请皇上严惩青城公主。“此例一开,臣为陛下忧啊!”
“退下!”
“皇上!”文谏死,武战死,闾丘衡认为这是事关气节的时候到了,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时机,立即就会显出大无畏的精神来。闾丘衡抗辩道:“韩非子说:‘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既渐以往。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是故,诚有过则虽近爱必诛。’臣以为,今日之事即是,臣请皇上惩戒公主!”
始皇帝对这样的梗臣颇伤脑筋,当他们顶撞自己时,有时真恨不得杀了他们。但过后,回想起来,又知道这样的梗臣难能可贵。所以他黑沉下脸来,问:“你到底要怎样?”
“削爵,输粟,以示警戒。公主无爵,当罚她闭门思过。否则,不足以起到惩戒宫闱的作用,乱了朝纲。”
“那就让青城闭门思过吧。”始皇帝转过身来,看了看季嬴。
青城公主愤然地退出了大殿。自己故然有错,可这一班昏庸的廷臣,总该是人中英才吧?总该是敢承担道义、主持公道吧?没想到在这庙堂之上,在这国家中枢,这些重臣,竟和最平常的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假如一定要找出差别来,那就是他们更奸诈、更无耻,手段更毒辣一点而已。她真的没想到是这样,很是伤心,好象自己心中垒起来的一座大厦突然倒塌了一样。她不知道,现实就是这样,她的不理解,恰恰证明了,她还太年青。在为政的漩涡里,没有练就到一分练达自如的从容。
回到自己的府邸闭门思过,她的侍女左仪、丛驺见公主回来,过来为她卸去剑装。她叫她们出去,左仪、丛驺见公主不快,敛息屏气地退了出去。只有盈夫人没有走,季嬴的每一点不愉快,她都感同身受,季嬴这个名字,她从来不会叫错,就是在脑海里想问题,也从来不会出错。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她对季姬的爱之深。
季嬴是个聪慧的少女,一生坎坷,虽然贵为公主,但她的情感生活实则是极端贫乏的。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得到过爱,尤其是母爱。盈夫人对她的爱,是博大无私的,且是一种对她具有支配力量的慈母般的爱。此时,盈夫人不说话,抓着她的手,目光里充满了焦虑。
季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父皇叫我闭门思过。”
“你犯了什么错?皇上叫你闭门思过?”
“我没犯什么错,是那一班廷臣,推卸责任,相互掩饰,嫁祸于人。我实在看不下去,出来争了几句。”
“这还了得,公主干预朝政?你要找死啊!”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忍不了也要忍,何况是你,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世上之事,不能光看表面,表面上是冤屈了一个人,实则是平息了一个事件。一个事件的发生,干系到一些方方面面,干系到一些大臣,国法又摆在那里,是处置这些比周朋党和大臣呢?还是找个替罪羊?对朝廷而言,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有时就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这样的做法是对的,没什么可非议的,这是堂堂正正的做法。”
“怎么有你这说法?”青城公主真是闻所未闻,“那单膺白呢?他算什么?他就该死?这合理吗?”
“是不合理,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事都得以国家社稷为重,一个人在国家面前,算不得什么!任何道理都得以国事为重,都得服从国家这个最根本的大道理。——单膺白?单膺白是谁?”
季嬴立刻就明白了,她真的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害羞,只是心中依然难以平复。
“在国家面前,既没有不变的道理,也没有不可变更的事实。”
“你!”
“你要知道,我是授衣夫人,这样的事,我亲历得多了,不说了。你来说说今天是什么事?”盈夫人不想再多说,她怕自己的思想影响了季嬴,那样,对季嬴将是有百害而无一是的。她让季嬴坐下,来听季嬴讲今天在朝廷上发生的事。但她就是不明白,在那精心设置的重兵围困的望夷宫前,在那朝廷严密的处心积虑的陷构中间,那一把神器——工布王剑,竟会被夺走?在那万弩齐发的箭簇下,竟会有人脱逃?而这一切,从季嬴的口中,好象都是因为有一个叫什么洗心玉的女子出现才造成的。那这个洗心玉是什么人?竟能使这事变突然改变了方向?她真的感到了好奇。
“这个洗心玉,难道有什么神奇吗?”
“怎么会呢?一个平平常常的剑女,走在我们这班宫女中间,都会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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