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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
“表哥……”
“若无其他要问的,便让丫鬟婆子们过来准备吧。”
李承恩是真的怕了她再说些出格的话,他到底不是原身,此身若还能再做男儿,亦不愿轻易多惹情债,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景宁王妃,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徒惹烦忧。
“可是表哥,那日你还说过我们今生有缘无份,若有来世……”
“今生未尽,你又何苦惦念来世?何况若真有来生,我可能投在一名乡野村夫的家里,家徒四壁又无依无靠,风餐露宿还要从军千里……,那般情境又如何抵得过你如今的万般锦绣、富贵荣华。”
“可若是能与表哥结为连理,便是荆钗布裙、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饴。”
“你……”
短短几句话未尽,前院鞭炮声突然响彻天际,这是上轿的吉时到了。候在月洞门外的家丁们也急忙跟着点燃早就准备好的长竿鞭炮,一时前院后苑整个府邸周围都围绕着振聋发聩的鞭炮声。
李承恩因此便咽下了原本想要规劝的话,但杨芸却是趁着各位夫人们一时都拿起手帕捂耳朵躲闪动静的这刻,更趁着喜婆丫鬟们转身去拿喜物的瞬间,突然就扑入了李承恩的怀中。
“!!”
李承恩身影一僵,正待推开她,就听得杨芸在他怀里轻声说道:“表哥,你知道么,这身嫁衣自我十二岁时开始亲手锈裁,整整三年,一针一线皆含万般希冀。我当时想着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它穿给表哥看,能像这般一身红妆依偎在表哥怀中,如今虽然事与愿违,却也算得上得偿所愿。”
她的话很轻,混在这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一般人根本听不到,但李承恩功夫过人又内力深厚,再加上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剑眉轻蹙,眼底流露一抹无奈,又有些许感慨,动作却是坚定的握住她的袖腕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叹息着回了她一句:“良辰吉日,良缘天定,不要误了上轿的时辰。”
杨芸闻言睫毛轻颤,唇角微露苦涩。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李承恩,眼睛眨也不眨地仔细用目光描刻下心上人的容颜,她知道李承恩一定不知她如何痴恋于他,所以他才能够抽身拒绝的这般干脆决然。她不怪他,她只怪自己是先爱上的那一个,只怪她今生和他到底有缘无份,终成路人。
轻轻将双手平措至左胸前,杨芸屈膝低头行了一个万福大礼,恭敬言道:“谨记景宁王妃教诲。”这之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去了祖母与其母亲跟前,完成最后的出阁拜别之礼,她的神态落落大方,将先前那个明明堪称逾越的姿势诠释得宛如一时因鞭炮声响过大而受惊的踉跄。
只等到最后喜帕盖落,再无人能看到她在厚厚红绸巾下闭目流落的清泪。
但今日,伤心情殇的又何止只她一人。
就在杨府往东,繁华的东市里边那栋最高的崇和楼最上层,挑空的檐廊上倚栏坐着一个青衣男子。他翘架着一条伤腿,披头散发,姿态放浪形骸,手中持一坛佳酿正不停昂头猛灌,身边则是几乎丢满了一层楼的破碎空坛。
他就这般由上往下冷眼看着韦府和杨府两路长长的红妆队伍在宫人的引领下隆重喜庆地朝向寿昌王府行进,那张好几日未修边幅的脸因落满了青色的胡渣而尽显落魄。他的嘴角挂着深刻的讥讽,眸底明明映着路上鲜艳的红绸,露出的却尽是阴郁难言的恨意刀芒。
这个样子的他,恐怕谁都不会和一个月前那个神采奕奕从洛阳游学回来四处与人热情笑语的尚书右丞家三公子联系在一起。
原本今日这黄道吉日,他也该有一场喜事。可是他最爱的女子,却因为皇家为寿昌王选妃而横插来的一手,明明大好年华却突然香消玉殒。
如今她正一个人冷清清的躺在一抔黄土之下,且因为规避家丑,还担了‘恶症’的污名,几乎是在‘暴毙’之日就连夜发丧,连棺椁寿衣都只是匆忙准备,丧礼不仅简陋寒酸,甚至都不曾在家中停灵。
而他失去的,还不仅仅是这一个爱妻,还有他那只三个月大还不曾出世的孩儿!
凭什么?凭什么他寿昌王想娶就娶、想换就换,而他想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不仅先被打断了腿,最后还要落得一个丧妻失子的结局?
可是即使都这样了,师长还要说他过于儿女情长、不堪大用;兄弟都来责他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父母更是骂他不忠不孝?行,那他就儿女情长了,他就冥顽不灵了,他就不忠不孝了!既然这天下皆由皇家做主,普天之下又莫非王土,那他有朝一日,就反了这天、再来为今日丧妻失子之恨——报仇!
狠狠砸落手里最后一个喝空了的酒坛,青衣男子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下了楼,那位追出楼去接了他后抛扔过来的银子的店小二,将是此日之后最后一个看到过三公子背影的人。
尚书右丞家的三公子便就此失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又缘何要突然出走,只从此音讯全无。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杨芸的时候,很想在眼泪之后补上一首诗,但基友说现在在文里如果插一首诗啥的,会雷到人,因此就删掉了。不过写都写了,就放在这里吧:故花落新枝,新泪湿故衣。与君一别后,知作几年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