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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殊度愣了下,脑中还残留着之前梦中情景,仿佛记忆与现实中的两张小脸刹那重合,令他的思绪不觉一瞬恍惚。
寄瑶也睁大着眼,盯着对面的人影。
她不曾习过武,没有夜视如昼的本事,只隐约觉得黑暗中裴殊度好像动了一动。
她拢着被子,往前凑近了些,想要看得仔细一点,不经意间,撞进了一双熠熠的双眸,禁不住抽了口气,迅速拉开了距离。
“你……你醒了?”
她还是怕他。
可比起山洞出事之前,好像,又怕的少了一些。
虽说这人粗粝冷硬,但跟那些突厥兵比起来,还是要好很多的。而且,如今知道了他有意和离,再面对着他时,便也多了几分泰然。
“嗯。”
裴殊度应了声,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另一头,老妇人的鼾声依旧有节奏地起伏着。
寄瑶静默了会儿,觉得有必要交代一下现状,遂低声向他介绍道:
“这里是泰临郡的一处村落。这家夫妇好心收留了我们,又请大夫帮你治了伤。我跟他们说,你是魏国烽燧的军官,带我来泰临访友的路上,遇到了恶人。”
一开始不知敌友,也没敢说他们是魏国人,后来听阚大娘对魏兵驱走突厥人颇为感激,才大方承认了。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是坏人,只是这一带各族杂居,怕消息落到与魏国不睦之人的耳中,反而招来祸端……”
她把今日发生的各桩事,细细说了一遍。
裴殊度注视着埋在被褥里、不断翕合着双唇娓娓而述的女孩,过得半晌,又“嗯”了声,“我知道了。”
寄瑶听他语气似乎有些疏淡,也沉默了下来。
但转念一想,他一路策马狂奔至此,自然是熟知村落方位,也清楚一旦进了泰临郡,便再无后顾之忧。
所以他人虽然昏倒了,却早已预判了会发生什么,自己巴巴地交代一番眼下状况,反倒跟个傻子似的。
思及此,不觉微讪。
“刚刚已经给你换过药了,现在再休息一下吧。”
她压声迅速说完,便拢着被子翻转过身去。
可刚转过去,就被阚大娘骤起的一窜鼾声轰得心惊。
相比之下,连裴殊度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寄瑶咬着牙坚持了半晌,最终又期期艾艾地转了回去,闭着眼:
“我……我睡了。”
她唇瓣微咬,眉头紧蹙,不像是要准备入睡,倒像是在默默怄着气。
裴殊度忍不住抬了抬唇角,又强自压平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颠沛逃亡的缘故,女孩身上那种世家门阀的紧绷感,淡了许多。
没有他想象的那些骄矜作态,甚至都可以在这样的土屋里、这样的土炕上安然入睡了。
之前听她与那老妇人对话,亦无装模作样、颐指气使,或许……穆昭他们对她的好印象,并不全然只是错判。
随和大方,性情沉稳,临危而不惧……
裴殊度垂了垂眼,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山洞里的那一幕。
女孩取过连弩,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托举、瞄准、抠机,反反复复……
冷静的……好似一只潜伏于暗处、伺机雷霆出手的灵兽。
裴殊度抬起眼,凝视着面朝自己、阖目蹙眉的寄瑶,想起昨夜在山洞里醒来,被暗色中她练习连弩的姿态勾起了久远的记忆,一瞬失神怔忡,竟忘了开口出声。
若她,还是那个讲起将军故事就满脸憧憬的小女孩,那此刻,他再给她讲个故事,会不会……就能哄得她安然入眠?
这样的念头,轻轻自他心上划过,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十多年了,连最傻蠢的兵伢子都能变成满腹计谋的将领,更何况是中州沈氏为了入主中宫而培养长大的嫡女?
他的那些故事,讲出来,只会让现在的她,越发避之不及。
裴殊度合上眼,强迫自己迅速入眠,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
寄瑶跟着阚大娘一起下了炕,在厨房用了些早饭,然后把炉上煨了一夜的药汁端回了屋。
裴殊度也醒了,撑身坐起,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他自少时就常驻军营,知道用药对伤愈的重要性,喝得十分爽快果断。
用完了内服的药剂,就需要更换外敷的伤药。
寄瑶揭开装着绷带和药膏的篮子,动作忽而有些迟疑。
昨夜换药的时候,有阚大娘在旁边帮忙,而且烛火又昏暗,伤口虽然有些骇人,但过程倒也还算顺畅。
现如今裴殊度醒了,就坐在窗户透入的晨曦天光中,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要再去解他的衣服,就难免有些别扭了。
寄瑶垂着头,用小木勺搅了半天药膏,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缓缓转过身来。
既然想好了要靠着他的承诺,为自己博一个将来,那接下来尽可能地跟他和平相处,终归是免不了的。
寄瑶挨着炕沿坐下,抬起眼。
下一瞬,手里的药碗止不住晃了下。
明明刚才还端坐着的裴殊度,不知何时竟已动手解开了衣袍,露出了健硕紧实的胸膛和腰腹间线条遒劲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