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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一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宛言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可就在此时,忽觉身边拂过一阵轻风似的,瞥见一抹月白色衣袖在她面前划过,“彭”的一声将那药碗打翻在地。
在宫人的几声哀嚎后,宛言只觉周身一松,刚才钳制住自己的那几处力道顿时消散,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闻到他周身熟悉的味道,宛言安心地闭了闭眼,抬头看向抱住自己的谢珏:“你来了。”
“我来晚了。”谢珏哑声道,目光中除了心疼,还有懊恼。
他已经派了黎远在她身边护着,宛府周围也派了人,却不想今日一事,有人从中作梗,他得到通禀时,还是晚了。此事,全怪他考虑不周。
“凌风,快帮她看看,这药好像已经喝下去了。”见到宛言唇边的乌色水渍,谢珏瞳孔骤然一缩,只觉一阵凉意自后背急急蹿了上来。
凌风早年学过些医术,见状心道不妙,这皇宫中所用的毒药一向都是几近见血封喉的,若宛言真的喝了进去……
此刻容不得他犹豫,也没有时间担心,他抬手便在宛言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同时又急忙让她俯下身去,这才将刚刚喝进去的东西呕出来不少。
看着宛言苍白的面色,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搭上脉,却不想,宛言的脉象似乎有异。
见他眉头紧蹙,谢珏一时也担心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毒……”
凌风摇摇头:“宛姑娘脉象很好,只是……”
说着,他拿起方才被谢珏打落的药碗,晃了晃碗中残存的药汤,又靠近嗅了嗅,这才悄悄附在谢珏耳边说了什么。
得知宛言没事,谢珏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凌风的话,不免有些疑心但是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看向宛言,轻声道:“放心吧,没事了。”
宛言不知其中古怪,可自己现在并无不适,也多少没那么担心,只是有些不解。但现在并不是问清楚事情的时机,便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谢珏见她发丝凌乱,衣衫也有些污秽,眸色更是一沉,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交由方才随他一起进来的远袖和出云两人照看:“好好扶着你家小姐。”
两个丫头自然称是,她们本随着宛言一同进宫,可方才被拦在殿外也无计可施,若非谢珏感到,只怕后果就严重了。
眼见那碗药已经被灌了进去,眼下宛言却平安无恙,梁后不免又惊又恼:“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可能没事?”
闻言,谢珏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并不答话。
见状,梁后也无意去探究宛言究竟为什么会没事,单见谢珏如此不知礼数地闯入她玉坤殿,若是传出去,她这个皇后威仪何在?
是以,梁后不悦出声:“老五,你就这样闯入玉坤殿,是不是该给本宫个交代?”
见她竟是先质问起自己来了,谢珏弯了弯唇角,缓缓看向梁后,眸中是如寒冰一般的冷意,看得梁后心中一颤。
可毕竟还有身为皇后的体面,怎么能被他轻易吓住,故而梁后仍是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见她这副模样,谢珏冷着脸道:“皇后娘娘,儿臣没有先让你给个交代,你却先向我要起交代来了?我切告诉你,今日宛言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臣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仅是你,就算是你秦氏一族我也绝不会放过。”
谢珏言辞之间虽然用词有几分恭敬,可从他的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对她的敬意。
“你!”谢珏平日里对梁后虽然是淡淡的,但是礼数也算周全,今日这样出言顶撞是从来没有过的。尤其当着玉坤殿这么多宫人的面,梁后更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怒之中,也越发带上了几分气势,“谢珏!我是你的母后,你怎么敢如此对我说话!你眼中可还有尊卑吗?”
“尊卑?”谢珏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言辞中也不在拘泥于礼数,“宛言是本王心悦之人,本王为五皇子,她便是五皇子妃,本王为宸王,她便是宸王妃。来日……”
谢珏的话没有说完,可梁后知道他要说什么。来日,若他为太子,宛言便也会是太子妃。更有甚者,他有朝一日登上皇位,这中宫之位也是她宛言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梁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绝不会放任谢珏得到太子之位,绝对不会。当年他的母妃温淑贵妃几乎夺走了梁帝所有的宠爱,如今怎能再来夺她“嫡子”的至尊之位!
“皇后娘娘方才以尊卑而论,可宛言的身份比起您当年只怕还要贵重几分。”看她脸色越发难看,谢珏却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直接把话说出来了。
这话便是明着在嘲讽她当年的侧妃之位了。
梁后闻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横了谢珏一眼,不愿再此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道:“此事是你父皇授意,本宫只是照做罢了,你若要说理只管找你父皇去,来本宫这里耍什么威风?”
“谢珏,本宫提醒你,本宫现在还是皇后,你如此言行无状,冲入玉坤殿中出言顶撞,你父皇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
说着,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上不觉有了几分笑意:“你如今可是尚在禁足之中,不在自己府中思过,就这样跑到这里来胡闹,这可是违逆君父的大罪!”
此言一出,宛言神色也有些担忧,却见谢珏一派云淡风清,像是根本不在意她话里恐吓:“皇后娘娘不必提醒,父皇那里我稍后自然会去请罪,这就不饶娘娘操心了。只是娘娘身为中宫,却如此逼迫一个良家女儿,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于您一向的贤名有损吧?”
“娘娘口口声声说是父皇授意,且不说当朝天子怎会授意您做这样的事情,就算父皇真的做了,您觉得满朝文武是会将事情怪到父皇头上,还是怪到该本该有劝谏之责的‘皇后’头上?”
在梁后越发僵硬的面色中,谢珏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父皇应该还没有宠爱您到愿意为您挡下这一切指责的地步吧。”
本以为方才宛言的那些话已经够戳心窝子了,可是显然谢珏的一字一句是真真正正刺在了梁后心上。
因为这宫中许多人都看得出来,梁帝最宠爱的便是温淑贵妃,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谢珏有所偏爱。
否则,谢珏固然才能出众,可皇室之中有才能的皇子何止他一个,从前的谢珉,今日的谢瑾,还有许多虽未成年但已初露头角的皇子。可无论如何,在梁帝心中他们都比不上谢珏。
只因为,他有一个备受宠爱的母妃,也因为温淑贵妃当年的死一直让梁帝耿耿于怀,愧疚至今。
梁后此刻渐渐心烦意乱起来,方才的盛气凌人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觉得好累好累,周身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走了一般,若不是身后的宫女搀扶,只怕一下子便要从殿上跌下来。
谢珏见她这副模样,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瑾。
自打刚才他进来,谢瑾便在一旁看着,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与他先前一心求情的模样相差甚远。更何况,想起凌风方才说的那药中的古怪,谢珏难免联想到谢瑾身上。
可是谢瑾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触到他的眼神也只是坦然地回望:“五哥今日之举着实有些冲动了,母后毕竟是国母,她的颜面你不能一点也不顾。我瞧着母后的身子似有不适,五哥还是不要多做打扰了,赶紧带宛姑娘离开找大夫好好看一下这才安心啊。”
他把宛言搬了出来,显然是要替梁后解围。
谢珏知道自己此刻并不能把梁后怎么样,谢瑾说得对,梁后毕竟是国母,故而一早便也没想在此多留。
思及此,他看了一眼似是疲惫至极被人扶到软榻上的梁后,冲着谢瑾笑道:“七弟还真是面面俱到,本王的确也不想在此多留。”
说罢这话,他便带着宛言走出了玉坤宫的大门,看着他与宛言握着的手,谢瑾脸上客气的笑意僵了一僵。
可不过只是一瞬他便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以手扶额的梁后,唤道:“母后……”
梁后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说别的了,只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谢瑾见状,微微施了一礼:“母后,今日这事是儿子冲动了,儿子之后一定不会再忤逆您的意思了。”
见梁后迟迟没有开口,谢瑾只得再度垂首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听到梁后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瑾儿,你告诉母后,你心里可曾真的将我当作是你的母后吗?你与你生母……”
“母后。”她还未说完谢瑾便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儿臣的母后只有一个,那便是秦氏长女,如今的大梁皇后。至于从前那些事,既已过去,便不必再提。儿臣一定会好好孝敬您,决不辜负您的栽培。”
在短暂的沉默中,谢瑾恭敬道:“母后好好休息,儿臣改日再来请安。”
待谢瑾走后,梁后倚在椅中喃喃自语道:“你说瑾儿这孩子刚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身畔那位看起来面容贞静的宫女见她有此一问,垂首道:“奴婢不知。只是……若一个人对待患难之中含辛茹苦照料自己的生母都不孝,那……”
她抬眸看了看梁后面带倦色的面容,小声道:““娘娘,奴婢知道有些话您不爱听,有些事您也不愿意提起,可是这么多年了,许多事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