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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红色的不仅是天空,还有大地,在沟渠相连如若蛛网,沼泽遍布的包围圈中,赵军在过去的三天中不断发起冲锋,冲击着秦军撒下的大网,可是,既然已经入彀,又岂有可以逃脱的可能。
经过三天的血战,赵军不仅没能突围,反而被秦军不断收紧包围圈,赵军更是伤亡惨重,能再次上阵的兵卒不足一半,而战马的损失更是惨重,如今的两万多赵军精骑,能够发动冲锋的仅有万余骑。
如果一切都按照眼前的局势发展下去的话,赵军最多只能再坚持三天就将彻底的全军覆没。
可是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吗?
“明日就发起总攻吧。”蒙骜遥望着远处的赵军营地对身后蒙武说道。
“上将军,现在的赵军尚有一战之力,我军不如再围困其数日,待其士气崩溃之时,再做进攻,岂不是可以大量减少我军的伤亡吗?”蒙武出言道。
作为此次秦军中的一路大将,这位本该驻守在河东郡的他将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可若是不奇怪的话,又怎么能够让信陵君上当了。
信陵君对于秦国兵力的估测很准,新郑城内确实不可能驻守重兵,但新郑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如今将赵军团团包围的秦军正是从河东东郡以及南阳抽调的兵马,嬴政为了吃下这支驻守于邯郸的赵军精锐,从本就吃紧的三处战线中抽调兵马以埋伏赵军,在获得巨大的回报同时,也让自己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这场战争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嬴政也在赌,赌三条战线在出现败势之前,将五万赵军精锐彻底吞下,并及时回援各自的战场。
知道这一点的蒙骜看向身后的儿子,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一位战将若是不能把握君王的战略意图,那么他的前途也就很有限。
蒙武的建议不能说是错,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说,他的建议很对,但一个将军又岂能真的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了,身为一军主将,必须为自己效力的君王考虑,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走的更远。
看来,下一位的上将军非王翦莫属了,自己之后,蒙家终要被王家压上一头了,不过好在,自己的孙儿要比王家的那个小子要强上不少,秦军中第一将门花落回家,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抛开繁琐思绪的蒙骜觉得对于自己这位有些单纯的大龄儿子还是要提点一下,当即说道:“你可知道我军每在这里耽误一天,就要让大王承受一天的压力吗?大王理解我们,从不催促我们于赵军决战,可我们也不能不为大王考虑啊。”
“上将军所说极是。”蒙武猛然一惊道。
作为秦军大将,蒙武虽然在蒙骜看来终究比不上王翦,但整个天下能够比得上王翦的又有几个,蒙武自身就是一员合格的武将,对于父亲的提点自然是一点就透。
····
“明日就是决一死战的时间了。”信陵君朗声道。
三日以来残酷的战争并没有让信陵君垮下去,反而激起了他最后的一丝斗志,在初始之时的绝望之后,他现在想的只是让自己能有一个完美的落幕。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他想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了,对于嬴政的规划他也摸出了一个七七八八,出现在这里的秦军来自哪里,他已经明白了,正因为明白,他才清楚,蒙骜不会再给自己留时间了,三天的时间已经是蒙骜的极限了,他不可能不为他身后的秦王考虑。
“明天?”战甲上伤痕累累的赵葱惊道。
“是啊,明天秦军就会发动进攻。”信陵君回答道。
“秦军不再选择防御了吗?”赵葱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没有机会了。
赵人皆不耻赵括,可又有几人真的能够比得上赵括,最起码他这个平时将对赵括的不屑挂在嘴上的赵葱做不到。
自古艰难莫过于一死,若是对突围他还抱着一丝可以逃出生天的侥幸的话,那么,对于秦军发动的进攻,他实在是不敢再做奢望,他很清楚,等待着自己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可是他实在不想走那条路,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不一定非要死的。
“将军好好休息吧,明日将是最后的决战了。”信陵君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葱,似是洞悉了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一番。
看着信陵君离去的背影,赵葱脸色阴晴不定,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赵葱从帐外唤来唤来亲兵召集众将。
当赵葱将明天要面对的局势对众将说完之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欲降,诸位可有意见吗?”
“降?”在赵葱将明日即将面对的死亡之局告诉他们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身为主将的赵葱将他们招来的目的了。
可是当赵葱说出最后一个降字时,这些人还是忍不住炸锅了。
“将军,当年的长平可不曾过去多少年。”一员将领出言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长平具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清楚,但我们这些人值得让秦国再出一个白起吗?”赵葱朝着那人道。
“战,必死无疑,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诸位可想好了,我也不是在逼迫你们,只是为了征询大将的意见。”赵葱继续道。
众人此时皆是迟疑不定,降,固然有希望活下去,可是,脸面了,不到临死之际,脸面真的很重要。
“赵葱,你还是让我失望了。”就在众将迟疑不定之时,去而复返的信陵君出现了。
“信陵君这话是何意?”赵葱沉声道。
“如果我说,即使降也是死,你们相信吗?”来到帐内的信陵君无视赵葱杀人般的目光,对着众将说道。
“信陵君的话,我们岂能不信。”一员年龄较大的赵将说道。
虽有更有不少人附和。
“秦军从前线抽调兵马围杀我等,他们也是在赌,赌在打败我们之前他们在其他的战场上不会出现溃败,时间对他们来说十分宝贵,因此他们绝不会在战俘身上浪费时间,他们每浪费一刻时间,就让秦军多一丝失败的风险,所以,即使我们降了,依旧难逃一死。”信陵君沉声道。
“而我们只要将眼前的秦军多拖住一刻,我军在其他战场上就多一分胜机。”刚刚那位出言附和的老将接着信陵君的话道。
信陵君看了那员赵将一眼,接着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披上了这身战甲,马革裹尸本就是该有的归宿,我们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各位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儿,自己真的能让他们以后不敢在在赵国抬头做人吗?”
当信陵君说到此处时,赵将中不少人已经变了脸色。他们若是投降了,他们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他们的家族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当年赵括害的赵国上下家家户户披麻戴孝,但因为他最后选择战死沙场,赵王因此为追究赵括一族的罪行。
他们战死,家人还能很好的活下去,可若是投降,先不说信陵君所说是真是假,他们的家人绝对难以保全。
在众将的动摇中,信陵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魏先王之子,信陵君,魏无忌,今日欲陪诸位共同赴死,不知,无忌可有这样的荣幸?”信陵君突然朝着诸将拜道。
“能与信陵君一同赴死,自是我等的荣幸。”超过半数的赵将对着信陵君行礼道。
剩下的赵将有一部分迟疑片刻之后,走出队列向信陵君行礼。
此时还站在原处的不过寥寥数人,当然,还要包括赵葱。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才是主将。”赵葱看着失控的局势,高声喝道。
“赵葱,为了赵国,请你先走一步吧。”在赵葱的呼和中,信陵君一个箭步冲到赵葱跟前,在赵葱还没能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柄匕首已经在袖间滑落,割断了赵葱的咽喉。
在众将的震惊中,信陵君从容不迫地抹去被喷了一脸地鲜血,微笑道:“赵葱身为主将却想着投降,不杀他,只会动摇我军地士气。”
随后信陵君更是将视线落在了仅剩的几位没有表明立场的赵将身上。
“我等愿与信陵君一同赴死。”
在信陵君的逼视之下,那仅有的数人看着信陵君那被鲜血染红的面容,他们终究还是怯了,他们见惯了温文尔雅的信陵君,此时的信陵君一改常态,似是恶魔般的笑容,让他们这几位也是见惯了生死(他人)的人,也是忍不住害怕了。
信陵君当年在邯郸城外留下的威名不仅是在秦军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对于赵军同样也是如此,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在当年的邯郸之战中存活下来的人,对于信陵君,他们不是心存景仰就是暗怀畏惧。
“晚了。”信陵君漠然道。
“我们绝对不能留下这些在明天可能投降的人。”信陵君对着倒向自己的众将道。
倒向信陵君的赵将闻言拔出佩剑朝着那几人砍去,能够当上将领的他们自然没有蠢人,信陵君的话虽然没有说尽,但他们又岂会不知道信陵君的意思。
“请诸位先上路了,明日我等在黄泉自然会跟上诸位。”信陵君朝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将道。
“你们会是赵国的烈士。”信陵君对着帐内的活着的和死去的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