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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灯旅馆自一片繁花浓荫中突兀崛起,神秘而奇异,超拔而孤独,遥遥指向夜空。
“沙之国世代相传,天上的诸神在夜宴作乐时,不小心打翻了照明的油灯。神的油灯从此掉落人间,灯油化作环绕月牙绿洲的河水,灯盏则化作神灯旅馆。”站在神灯旅馆前,辛巴达渺小如一只蚂蚁。
高登抬起头,仰望着由一整座岩山凿建的宏伟建筑。它自然天成,混融一体,找不到岩石相互拼接的痕迹,只露出一道道天然花纹,复杂精美,宛如神秘的神灵语言。
整幢旅馆充满了异域风格,形状酷似沙之国常用的油灯:基座扁平,呈现完美的圆形,犹如油灯的灯座。沿着笔直的岩柱向上,灯盏椭圆鼓凸,勾勒出饱满的流线型,一头弯曲如环,形如灯柄,另一头不住伸长拉高,逐渐收缩成尖细的灯嘴,弧度高高向上,似要插翅腾飞,直跃苍穹。
“先生,现在这座旅馆属于沙狐部落的酋长。”辛巴达道,隐晦点出神灯旅馆的背后势力。他见高登杀人如草,怕对方不知轻重,在这里也肆无忌惮。
高登扫了一眼附近的酒吧和住宅区,走进旅馆的巨石拱门。里面灯火通明,熏香缭绕,地上铺着色彩艳丽的羊毛地毯,墙壁挂满华美的织锦和羽毛,八个巨大的铜制吊盘由铰链拴住,齿轮带动,载着客人在旅馆各层来回升降。
头缠白巾的男仆迎上来招呼,辛巴达道:“这位先生要最好的房间。”
“要最贵的。”高登随手丢给男仆几枚银币,引得远处一干仆佣纷纷瞩目。
男仆弯腰致谢,飞快瞄了高登一眼:“顶层有一栋宫殿式住房,视野开阔,奢华舒适,想必能令贵客满意。不过……”
高登道:“价格不是问题。”
男仆犹豫了一下,说:“那栋住房有点奇妙,每到夜晚便无法点亮油灯,火烛也会自动熄灭,就算用照明石、夜明珠也发不出光。好在星月的光辉还是能照进来。过去曾有数位高贵的通灵士前来察看,都找不出原因。除此之外,房间没有任何异常,住过的客人都很满意。”
通灵士是对拥有通灵技的修炼者的尊称。高登略一沉吟,便示意男仆带路。
他们乘坐吊盘,一直升往顶楼,四周是叠嶂的岩层,大部分被挖空,凿成房间、走廊和楼梯。那栋宫殿式的房间位于顶层的走廊尽头,恰好处在翘起的灯嘴口,神灯的最高处。
“先生,就是这里。”男仆打开朱红色的房门,里面绘彩涂画,描金漆银,以大理石铺成错落分层的地板。四周圆柱林立,屏风相隔,壁龛里陈列各色奇巧饰物。最里面摆放着一张椭圆形的象牙大床,香料熏洒,四面纱幕低垂,花团锦簇。因为天黑,房内显得十分昏暗,唯独穹顶窗台上洒着一抹白月光。
“还过得去。”高登浏览了一圈,并未觉察有何怪异。而辛巴达表情如常,并未惊叹于眼前的富丽堂皇。
高登把皮箱放进紫檀木的衣柜,若有所思地看了男孩一眼。
“先生,贵宾餐厅就在走廊的另一边。”男仆躬身告退,沿着岩石楼梯一路往下走,七转八绕,钻进一间脏乱狭小的储藏室,反手关上门。
随后他蹲下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匕,在地面撬了撬,挖起一块石砖。下面是一个中空的小坑洞,里面藏着一支炭笔、一叠纸和一只装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
“礼拜一晚上六点左右,13号入住神灯旅馆顶层套房,身边陪同一名当地男童,应为向导。13号目前暂无异常,留待观察。”男仆拿起炭笔,在纸上写完这段话,又摘抄了一份。随后他打开玻璃瓶,将几滴黄色液体倾倒在两张纸上,黑色的炭字缓缓隐没,纸张重新变成一片空白。
这是传送消息的保密方式,只要再滴上特殊的液体,字迹就会重新显现纸上。
男仆把其中一张纸和其它物件放回坑洞,嵌好石砖,收起另一份,走出储藏室。每晚十点,都会有一辆垃圾车停留旅馆后门,这份情报将通过垃圾车,准时无误地送往血狱会月牙绿洲的分部。
“辛巴达,你是本地人吗?”
餐厅内,仆佣们端着闪闪发亮的银餐盘鱼贯而入。高登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但没找到提升源力和肉身的食物。无论在哪一个国家,修炼资源都被权贵垄断,有价无市,极少外漏。
“是的,先生。”辛巴达侍立在旁,一一掀开餐盖,高登察觉到了他心跳的急促。
“你的父母还健在吗?”高登一边问,一边暗中观察着四周用餐的客人。他们大多是外来的商贾,以及几个零散的游客。
辛巴达垂下头,眉宇闪过一丝悲痛:“先生,他们已经死了,愿真主保佑他们的灵魂得到安宁。”
“怎么死的?”高登若无其事地追问,伸出双手。
“是……病死的。”辛巴达端起水壶,为高登冲洗干净双手。又拿起小刀,开始切割熏制的驼峰肉、烤全羊、蒸肥鹅和炸子鸡。
“你现在一个人住吗?”高登用右手抓起一块驼峰肉,蘸了蘸小碟子里的胡椒、香草和盐,再裹上酥饼。在摩羯域和天蝎域的大部分地区,人们只用右手进食,左手被视为不洁,用来擦拭粪便。
“……嗯,是的。”辛巴达在一盘手抓饭上撒好孜然香料,又为高登倒好椰枣酒。
“你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
“啊,不麻烦您了。我,我不太习惯住这么好的地方。”
“不当向导的时候,你以何为生呢?”
“我……有时会帮人写信。”
“为哪些人写呢?”
高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辛巴达左支右吾,穷于应付。好不容易等到高登吃完最后一团手抓饭,饮下最后一罐蜂蜜水,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暂时没事了,你先回去,明天上午十点过来。”高登净完手,打开珐琅怀表的盖子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好的,先生,我一定准时到。”辛巴达鞠了一躬,转身离去,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伺候一个人吃饭竟然这么难。
高登走回自己的房间,拔下一根头发,夹在门缝里。当他外出时,如果有人偷偷潜入,推开门发丝就会掉落,他回来立刻知情。
走到穹形窗台前,高登俯下身,朝下方观察片刻,然后从蛇皮风衣领子的拉链里,拉出一个隐藏的灰色细网面罩戴好。手掌一撑,他纵身跃出窗台,贴着外墙的岩石攀援而下,身形纵跳如猿,始终藏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足尖一点,高登轻巧翻身,无声落入旅馆旁的浓密绿荫里,静静等候。两分多钟后,辛巴达走出了旅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