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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心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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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偃已带着何常安和领路的内侍们一路到了后头的水阁里,这里早已收拾好了,水阁三面临水,廊上可凭栏观湖景。萧偃解了外袍更衣后斜着躺在榻上,接过何常安手里的玉碗,将里头的紫苏甘草汤一饮而尽,斜靠在榻上,何常安小心翼翼道:“皇上您歇一会儿吧?小的们在门外伺候着,您有什么便说。”

自从有了巫妖,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何常安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倒是贴心,萧偃点了点头。

何常安带着内侍们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阁子四处的竹帘和纱帘都放了下来,屋里暗了下来,但四处的花香仍然随着风熏然而入,丝丝缕缕,远处有宾客的笑语,笙箫之音似有似无,越发显得阁子内悠然静谧。

萧偃半阖着眼睛斜倚在软榻上,拉过一张薄毯,笑着在心中对巫妖说话:“今儿宫里热闹,朕却难得得闲,一会儿太后肯定要留承恩侯家眷用饭,朕少不得又要被拉去,你若是无事,可去街市逛逛。”

巫妖道:“无事,正好今日得闲,我给你画外边的街坊地图吧,之前你不是想看吗?”

萧偃一怔,想起还是第一次巫妖带自己出去的时候,和小二要过地图,当时因着平民百姓大部分不识字,没买到,没想到巫妖还记在心上。忍不住心中熨帖:“你会画图?”

平地一阵旋风转了起来,屋里陡然一凉,萧偃原本喝了点酒,身上颇觉燥热,感觉到这一股雪花凉风,很是舒心。只看巫妖虚影已出现在软榻一侧靠窗摆的高几上,那里摆着笔墨纸砚。

巫妖挑了一卷厚的桃花皮纸来,却没有放在案上,一股清风托起铺展在了地面羊毛毯上,这种纸张很厚,乃是宫中特供,光滑洁白,不易洇墨,一张纸铺开有四尺见方,很适合绘制大张地图。

巫妖没有拿那桌上的毛笔,骨掌微拂,一支纤长洁白的羽毛笔陡然浮现在纸上,自动开始绘制起来,笔杆看上去是白银所制,当然也有可能是那所谓的“魔法秘银”。

萧偃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笔?”

巫妖道:“狮鹫羽毛制成的魔法笔,不少人用这个来绘制魔法阵,可以辅助提高法阵准确率。”

萧偃看着那洁白纸上羽毛笔绘出的线条清晰而漆黑,准确而整洁地绘出图纸,整个图纸精细之极,房楼形状栩栩如生,和自己见过的一一对应。

他屏住呼吸:“实在是……太奇妙了。”

不过须臾功夫,快速浮动的羽毛笔已绘出了四分之一的地图,精细到地图上的标记也清楚明了。

萧偃着迷一般地蹲下在纸边看着整个京城地图,直看了一盏茶功夫,忽觉得屋里太闷,身上热得厉害,口干舌燥,便起身想要喝点茶,才起身,便觉得头一晕身子晃了下,巫妖在他身侧伸手一扶,半抱着他往榻上推去:“还是锻炼不足,气血不足?”

萧偃感觉到巫妖身上那冰寒之气,只觉得舒爽,但却又觉得巫妖半抱着十分依恋,肌肤对那凉风十分敏感,只想着巫妖再多抱自己一会儿……忽然他心中一凛,反应过来:“不对!茶里有东西!”

他喘息着咬牙:“竖子!”何常安!他怒火直冲脑门,只觉得那股药意越发翻腾起来,直冲腹部,他面红耳赤,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巫妖一怔,挥手先将地面上的地图收起,一边已伸手去摸了下萧偃的额头,萧偃感觉到那冰玉一般的骨手覆在自己额头,令自己神智一爽,他伸手握住那冰冷的骨腕让自己更清醒些:“是助兴的禁药,你可有解法——不,来不及了,先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

前廊已传来轻悄的脚步声,环佩叮当,显然是女子脚步声。

巫妖很快反应过来,将萧偃抱起,摸出一张魔法门魔符来按在墙上,带着萧偃已从魔法门穿到墙后,墙后赫然却是宽阔平静的湖面,但当巫妖抱着萧偃倏然出现在水面上时,水面却陡然冻结成为冰面。

巫妖一步步从冰面上穿过湖水,走到了对面,找了个石头坐着,让萧偃依靠在自己腿上,低声问他:“你还好吗?神智清醒吗?”

萧偃咬牙道:“还好,我可能需要点冰水……”他难以启齿,却又觉得耻辱非常。

巫妖却拿了个水晶瓶推开木塞抵在他唇边:“服下。”

萧偃接过那晶莹药瓶知道这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张开嘴,随着那甘甜药水流入食道,一阵清凉迅速扩散开来,整个人精神一振,头脑清醒专注之极,而身体那股燥热也瞬间被完全驱散,他有些震惊:“这是什么?”

巫妖感觉到了在自己腿上少年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伸手摸了摸萧偃的额头:“神圣意志药水,教会炼制的,服下可免疫魅惑、恐惧、昏迷等魔法,看来在这里也有用。”

萧偃有些震惊和惋惜:“啊,很珍贵的药水吧?”

巫妖看他神智脸色和体温心跳都已恢复正常,解释道:“没什么,也是我还是人类法师时候用的,死灵魂体没用。我从前有个好友,是教会的药剂师,送了我很多药——不少材料是我给他收集的。”

他还能想起来这神圣意志药水的配方,说是神圣,其实用的都是死灵之地的药材,火焰之地的火龙皮,瘟疫花籽,魅魔的头发,人鱼的鳞片,最关键的是深渊骨龙的魂火。

萧偃心里却想,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即便对自己没有用了,仍然将这些亲手制作的礼物珍惜地存放在自己的魔法空间里,一时竟有些羡慕巫妖口中的“好友”。

萧偃不再追问,只是缓缓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袍:“我必须得到前面宴会那里去,不然他们还能硬给我栽上个哪个千金小姐,只要我解释不清楚这消失的时间在哪里。”

巫妖点头,身影一淡,整个人已消失进入了魂匣内。

萧偃往前走了一会儿便遇上了一个青衣小内侍手里端着一碟冰酥山,心中一动,便伸手挥停那内侍,那内侍本是最低级的跑腿内侍,抬眼一看到是皇上,吓得连忙下跪,萧偃挥手道:“不必,朕正口渴得厉害,你想是才从冰库来,且回转去替朕提一壶冰饮过来,要冰镇的乌梅汤。”

内侍要回转,萧偃却伸手将他手里的冰酥山接过:“快去快回,朕渴得厉害。”

那内侍不敢违逆,连忙飞奔起来。

萧偃看他一转眼跑走了,看了眼手里的冰酥山,这是用乳酪加了冰和雪花糖一起搅碎打成细腻的冰酥子,淋上蜂蜜,旁边点缀着樱桃酸酪,是宫里常见的点心,他却一直“先天不足”,不曾碰过冰,便是天再热,他也从未用过冰。

他面无表情拿着上头的银调羹,就在路边尝了两口,果然入口即化,冰凉甜滑,他又挖了几大块顺手扔到了一旁的湖水里,也顾不得暴殄天物了。

过了一会儿那内侍气喘吁吁已跑了过来,看到萧偃手里的冰碟已去了一大半,吃惊地睁大眼睛。

萧偃面无表情将碟子递给内侍:“走吧,随朕回席上。”

那内侍大气不敢喘,连忙接过那碟子,提着那壶冰饮酸梅汤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果然回到了到了万卉园的宴会主殿,萧偃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换了衣服,身后又跟着内侍,命妇和宾客们虽然看到皇上回来,却都只以为皇上更衣回来。

萧偃示意下,那小内侍将那水晶碟里的盛着只剩下一半的樱桃冰酥山放在皇上面前,又连忙给萧偃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

萧偃端起来一饮而尽,又示意内侍再倒,内侍才要倒,一个声音却响起:“陛下,虽是暮春,天气还凉,皇上还请保重身子,不要贪凉。”

萧偃抬头看了眼,却是司礼监内侍总管高元灵,他正盯着萧偃:“何常安去哪里了?怎的没有跟着皇上?”

萧偃心里冷笑了声,已知今日这场戏,眼前这位高元灵也有份,何常安本就是高元灵一手提拔上来的徒弟,他平日里唯唯诺诺哪有那胆子在御用的食物里头下药,自然是这位前朝大臣们也要拱手唤一声“高内相”主使的了。

他嘴里却只是顿了顿,目光只和高元灵稍微对视一瞬便移开,声音有些低:“朕今日有些口渴燥热。何大监适才还伺候朕更衣的,后来朕想一个人歇着,就没让他伺候了,想是办别的差使去了。”

高元灵带了些愠色:“宫里才出了那等事,太后娘娘也吩咐过皇上身边不可须臾离人,且等奴才一会子禀明太后娘娘,再行宫规,只是皇上您从后边回来,怎的也一个人不叫?”

他一眼已看出那青衣内侍并不是紫微宫惯常伺候的,萧偃只道:“高总管莫要怪何大监,朕适才迷糊了一阵盹着了,何大监想来才离开了朕。后来朕渴得厉害,起身只想喝些冰的,那阁子里只有热茶水,朕记着席上有冰饮,这才自己回来,原想着就这几步,不妨事的。”

众目睽睽之下,高元灵也不好再细问,毕竟皇上乃是主子,他一个奴才,也不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下审问皇帝,只能忍了命人撤下冰饮道:“皇上身子不好,再热也莫要用冰,奴才叫人上些凉瓜饮来给皇上用,迟些请御医给皇上看看。”

萧偃道:“昨日江太医才请过平安脉,只说静静养着就好,想来今日是喝了几杯酒才热了些,现下好多了,只是身子有些乏。”

高元灵满腹疑窦,也只能退后侍立,一眼却已看到花道那里何常安带着一位闺秀从湖边行过来,脸色带着些苍白,眼神慌乱。那闺秀面似银盘,唇如点朱,穿着绛红薄纱,衬得肌肤白腻丰润,犹如羊脂美玉一般。

高元灵怒上心头,上前低叱道:“何常侍如何未跟着皇上?倒让皇上口渴,一个人到处寻冰饮喝?”

何常安脸色刷地变白了,低声说了几句:“皇上适才在水阁歇息睡着了,奴才出来传衣裳,看到这位小姐迷路至水阁附近,恐惊了圣驾,便带了过来。”

高元灵瞪了那瑟瑟发抖如雨中梨花一般的闺秀一眼,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狠狠剜了何常安一眼:“还不快去伺候皇上?”

何常安知道自己事情办砸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出喝了鹿胎酒的皇上是如何从水阁中出来回到宴会上,难道是那药下轻了?也是,皇上原本就元气不足,年岁还轻,又要保证不能伤了龙体,又要助兴,这量确实拿捏……还有,那水阁三面临水,他自己带着四五个内侍守在门口,皇上难道会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