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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殿下不戴面具的样子?”将军鬼手中正盘着两枚剩的枣核,听碧岚一问,枣核悻悻地收了起来,不大痛快地清了清嗓子,“怎么没见过?他不就跟一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长得一点儿品味也没有,还没这两枣核霸气。难堪大任,委实难堪大任。”
碧岚笑了笑。
她已经习惯了,将军鬼不管评价鬼王殿下任一方面,最后都无一例外要跟“难堪大任”四个字联系挂上钩。
枣核的尖端硌到了手,将军鬼攒眉咬牙,忍不住嫌恶地连切了好几声。
碧岚眼神闪烁,话锋一转,“将军鬼大人,那,你可会作画?”
“作画有什么难的?豆芽小菜一碟罢了。”将军鬼想也没想,扔了枣核,挽起绣满大芍药的袖子,“少渊上神可是夸过我,说我画画的水平,可是不输丹青妙手呢。”
碧岚一愣,眼中随即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将军鬼大人能不能帮我画一幅画?”
“若是别人,别说一幅笔墨,就算只有一个字,老子都不想给的。但既然是你小碧岚……”只要不提鬼王殿下,将军鬼心情便是尚可,头顶便是晴天。
他搓了搓手,扭过头招招手,吩咐鬼婢去拿笔墨纸砚,又转过脸向着碧岚的方向问,“画什么?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
碧岚摇了摇头,尴尬一笑,声音很轻,“我是想让你帮我画没有戴面具的鬼王殿下。”
“什么?”将军鬼瞳孔放大,凛然一惊,袖口的大芍药一阵抖落、也像瞬间失了色一般。他侧首避开,心寒齿也冷,“你要我画他作甚?画他又不能辟邪,画他多浪费我横溢得不得了的才华。有这趟功夫,还不如带你去看看我新得的魔神后卿的剑。”
碧岚素来知道将军鬼的脾气,本不愿再多做勉强,她吐出一口气,心中攀扯着这个法子已经断了、那以后到底怎样才能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但将军鬼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又倒了半天鬼王如何不做鬼的苦水后,眼瞅着碧岚神思不属以为她因为自己刚刚的拒绝受了多大打击。
将军鬼眉一竖,脚一跺,终于还是不忍心碧岚失望,头一扭,走到书案边,哗啦啦地铺开了纸笔画卷。
“罢了罢了,上回是鬼王殿下因我发难,才连累了你遭池鱼之殃去了林兮阁。小碧岚,这幅画,权就当我给你赔不是吧。”
话及末梢,将军鬼手腕灵活一曲,伏案抻纸,无比专注地紧盯着笔端。笔触便如同他袖口的大芍药一样缓缓盛开。将军鬼描完了曲线,又描直线,描完了直线,又沾着颜料歪歪斜斜地填充。咬着笔头,一会儿轻笔,一会儿重彩,一个细节也不放过,可谓是挥墨泼毫,一挥而就。
一开始,碧岚屏气静息,大气都不敢透上一口。待将军鬼画着画着,她的脸色变得渐渐白一阵青一阵。等他彻底画完,无比得意地展示给碧岚看,指腹与画卷摩擦出沙沙声时,碧岚的脸像被粗沙擦拭过,已经面容模糊全无颜色了。
她几乎哭笑不得,“鬼王殿下他的眼睛怎么瞧着跟墨沱儿一样?”
将军鬼不以为意,甩了甩笔上的余墨,加深了那个墨沱儿。“太久没画了,笔秃了些。”
“我虽然没有见过鬼王殿下的样子。”碧岚呆呆看了一会儿后又收回目光,“但这幅画上,感觉只有他的佩剑画得最为漂亮传神。”
“别说,我虽然平日有一万个理由不服他,但他佩剑上的玉剑首,我见过一次,当真瞧着招人稀罕,我一直记到了现在。”将军鬼砸吧了下嘴,继续一本正经地描补,语气十足地自信,“要我说,兵器嘛本来就是主角,人才是配角。你看啊,你要我画他不戴面具的样子,我也画得有鼻子有眼的,画得多好。再说了,他长什么样本来就不打紧,小碧岚你饶了我,你就别挑茬找错了。”
说到这儿,将军鬼看了看画卷上的玉剑首,不由得恍惚了下。
思索前事之下,他总觉得,鬼王殿下的玉剑首,他从前在哪儿见过,但从鬼王不久前回到鬼界,他后来却再也没看到过——
真真遗憾。
碧岚哭也不是,笑也不忍,接过画卷,卷了起来,用术法变作小小一卷,收进袖口里。
这幅画还真是——
画了也等同于完全没画,要夸也只能夸它画得有鼻子也有眼睛了。
一想到摘掉鬼王面具求证之事路漫漫其修远兮,碧岚忍不住叹了一气,起身准备向将军鬼作别,“将军鬼大人,我得走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找情花鬼姐姐跟她带个信。鬼王殿下只同意了让她多休沐一段时间,再去殿里当值扫洒,没同意她辞掉扫洒侍女的事。看来只有她自己再去求个情。”
将军鬼一脸深沉地摇头晃脑,摆摆手与碧岚作别,“一介鬼王殿下不惜为难两个小女鬼,难堪大任,委实难堪大任。”
……
碧岚揣着将军鬼给她捎带的一大包沉甸甸的零嘴儿,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将军鬼住处。
她本来想着既然顺路,怎么也得去往生海看一看。
几百年间,她习惯了待在往生海,往生海里的灵虫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每次她一去,它们透明的鱼身就会自深得发暗的绸绿里巴巴地游过来。她跟人说话的时候,它们就乖巧地把头彻底埋进往生海,只轻轻地吐着泡泡。没有人找她诉苦,只有她一个人眼眸低垂对着往生海自言自语讲起醴渊,讲起沈昀的时候,砰砰砰砰,灵虫淡粉色的心脏像是能感知她所有情绪,在它们体内跳来跳去,就像随时都要蹦出来一样。
一段时间没去,她心头委实还是有些不舍。
结果,她还没有挨着往生海的边儿,便被一道无形的水障弹到了脑门,整个人连带被逼退了数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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