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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琢磨了一阵,继续说道:
“不过后来我想想,说你二叔是土匪那纯属扒瞎,老把头活着的时候跟我提过那么一嘴,他在雪窝子发现你们时,你二叔把你藏在空树墩里,用后背挡得严严实实,生怕你被林子里的野猫狼狗叼走,还把襁褓系在裤腰带上。”
“土匪,指定做不到这个份儿上,再说,哪有土匪踩台子带娃娃,稍有动静就得露馅儿。”
“后来呢?”
岳观潮完全没听二叔说过这事儿,他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连忙续上酒杯。
老族长哧溜一口酒,清清嗓子,努力回想年轻时候的往事:
“后来,你二叔醒了,我们摸清他底细才知道他是出关逃难的流民,本来是跟着你爹娘一起出来讨生活,没成想半道儿遇上山绺子了,都落到举家逃难了,谁身上也没多少钱,绺子不让过路,是你爹娘拖着土匪,才让你二叔带你逃走,他身上的伤,是走得太急没注意,从山上滚下来摔的!”
“你二叔醒了也说想留下,但那时候我们也怕惹祸,就没接茬儿,东北雪天能冻死个人,真把他赶走了,不是造杀孽吗,后来我瞅着他为人板正,做啥事也都能妥帖包圆儿,是个实诚人,一合计,就亲自给你二叔当了保人,认他当干兄弟,入了岳家族谱。”
“你还别说,你二叔这人除了脾气倔,不说话的时候跟个瘪茄子似的,也没啥坏毛病,要不是他领着乡勇团打绺子,这鹰盘岭早让绺子给祸祸了。”
岳观潮心里腹诽,二叔这匪头子还挺能装的,把村子里所有人都忽悠了,今天跟老族长喝这一回酒也不亏,好歹把二叔以前的情况弄明白了。
“我说,你小子今儿怎么打听起这个事儿了?”
事情太危险,不能把村里其他人扯进来,岳观潮嘿嘿一笑,敷衍过去:“还能有啥,二炮的病也不知道啥时候好,我问您这些事儿,也是想跟他有个话聊,别再闷出病了。”
“得嘞,我该问的也知道了,您在这儿歇着吧!”
岳观潮出了族长家,趁着夜色跳上墙头,从后窗钻进自己东厢房,见各房蜡烛都灭了,他脱了鞋上炕睡觉。
微凉夜风吹拂,蛐蛐窸窣鸣叫。
岳观潮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现如今,摆在他和二叔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按老字匠的吩咐,进入巫棺镇把宝藏带回来,让灰仙给二炮治病,皆大欢喜。
第二条路,死扛着不去巫棺镇,那他这弟兄的小命多半保不住了。
虽然二叔说过要找别的办法,可他却清楚马婆婆能做的实在有限,要真有办法,也不会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岳二炮是他二叔唯一的孩子,真是因为银驼寨没了,以二叔的倔脾气,不把银驼寨杀干净绝对不罢休。
相比第一条,后一条路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但二叔却一再迟疑!
岳观潮心想,除了不想再跟土匪打交道,二叔最大的恐惧,怕还是巫棺镇里的邪乎东西,能让成百上千人折进去,得是多恐怖的大神儿。
看来,必须得去巫棺镇一趟,只不过他去之前,得先查清楚巫棺镇到底在哪儿。
岳观潮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念头逐渐通达,他点亮油灯,扯出几张草纸铺在炕桌上,拿起毛笔潦草勾勒手书。
翌日清早,鸣蝉聒噪吱叫,黄狗围着柴房狂吠。
岳青山披着大褂走进院子,一看岳观潮房门开着,还以为家里遭贼了,赶紧拿猎枪跑进去。
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褥子都叠起来了,这老把头知道家里没被小贼光顾,立时松了口气。
他走到炕桌前,一眼就看到砚台下压着的信。
打开草纸,歪七八扭的毛笔字勉强可辨认,除了那兔崽子,还能是谁的!
二叔,我去省城找奉简了,我寻思他比我读书多,心眼子要活泛一点,也许能找到办法,巫棺镇我肯定要去,你在家好好照看二炮,等我好消息,还有,穷家富路,马我骑走了,还带走了灶台一点东西!
“不好!”
岳青山读到最后一句话,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忙不迭跑进灶台,一把掀开灶君画。
砖龛盒子里,红纸卷的袁大头,生生被掰去半卷。
“嘶,我的袁大头!”
岳青山捂住心口,心疼得要命,他坐在灶台旁抽着烟斗,眼眶微微泛红:“瘪犊子,还知道给我留半卷,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枉二叔疼你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