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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乔儿连忙抹泪,抽抽噎噎道:“好,我不哭,我去跟爹爹说,让他赶紧派人去追,不能再耽搁了。”
朱传嗣这时伸手拦住道:“别,我老丈人现在最是不能受刺激的,老二出走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若是清醒过来问老二怎么不在,你们先胡乱找些借口搪塞过去,我亲自带人去追,沐芳那边也最好不要让她现在就知道,如若今日夜里我没能回来,她向你们问起,再将实情告诉她。”
施乔儿重重点头,说什么都听。
朱传嗣拍了下沉清河的肩,无奈道:“家里就交给你了,能怎么着呢,总会有挺过去的一天。”
沈清河心情亦是沉重难以言表,躬身一拱袖:“姐夫一路小心。”
朱传嗣叹了口气,马不停蹄唤人启程。
夜晚,施乔儿和沈清河在大姐房中守着,丝毫困意也无。
沐芳怀中抱着小女儿,经历了雁行去世,她心中自是感到万念俱灰,也就在看着孩子的时候,心情能缓过来些。
但眼见夜色渐浓,孩子爹还不回来,她终究是着急道:“你们两个跟我说实话,子衍他到底哪里去了?如今日这般一声不吭便离开,也不差人传个话,过往从未有过,他到底是怎么了?”
施乔儿心一沉,干脆实话实说。
沐芳听完,好险没当场昏过去,坐下以后本想放开声音大嚷一顿,但望了望女儿睡熟的脸,到底把声音压了下去,顶着满面泪痕哽咽道:“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是有妖!她好不容易愿意好好过起日子,雁行却又突然没了,可她不哭不闹,连声动静没有,哪里是正常的?原是在这处憋着呢,她老二从小性子便烈,可无论再怎么烈,那漠南是女人能去的地方吗!她硬是说走就走,连个护卫都不带,雁行已经没了,她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让这一家子人怎么活啊!”
沐芳气急攻心,当场便有些目眩头昏。
施乔儿赶紧将外甥女从她怀中抱出来,转身交给沈清河,伸手给沐芳顺着气道:“大姐姐你别急,如今家中一个个都在往下倒,再不能有出事的了,爹爹那边还未有好转,我不能看着你再急坏身子,我真不能了,你好好的,横竖姐夫已经去追了,他人脉那般广,定是能将二姐追来的,你喝口茶压压惊行么?”
沐芳对着茶盏直摇头,捂着心口泪如雨下道:“我最是知道她,她既然打定了出走的主意,莫说子衍,便是派出天兵天将,也是难将她寻回的,我的天呐,施家这一遭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了?为何要遭此大难,雁行一去,边关必要告急,不仅家要不行,国也要不行,大凉的气数,便是如此了么?”
施乔儿一急,狠了下心道:“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雁行哥哥虽去了,但我偏不信施家便要由此倒了,大凉便要由此亡了!天下英雄豪杰那么多,不见得就都出在朝廷!”
施乔儿的泪是全憋在眼里忍住的,说完看了眼沈清河,夫妻二人间对视一眼,便是胜却千言万语。
她信他,直至现在还是信他,蛮人不会赢,大凉不会就此消亡。
沐芳失了所有稳重模样,扑在小妹怀中痛哭许久,身心俱是损耗过甚。
三人如此惴惴不安等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分等来了一身霜雪的朱传嗣。
朱传嗣一进门便打了个哆嗦,不知驾马行了多久,眉目之间全是盖的一层白霜。
沐芳忙把手炉塞进他手里,举手去给他掸身上的风雪,又将外袍解开放在炭盆上烤着,眼里噙泪,一言不发。
朱传嗣没说,三人也没问,但俱在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在沈清河怀里睡一夜的小丫头悠悠醒了,也不哭,看见爹爹回来,咧嘴便笑。
朱传嗣快要冻僵的心霎时化开许多,觉得手烤得差不多了,将手炉又塞给沐芳,对着小崽子张臂道:“来,给爹抱一下。”
小无忧立即张扬着两条短短粗粗小胳膊,朝着朱传嗣直扑腾,嘴里还咿呀呀叫着小奶音。
沈清河哭笑不得,想到自己抱了一夜手都酸到不行也不舍得放下,结果人家一醒来,该找谁找谁。
“还得是亲爹。”沈清河揉着腕子感慨,眼中有些艳羡。
朱传嗣亲了下自家姑娘软嫩嫩的小脸蛋,朝沈清河嘚瑟道:“想要么?不给。”
原本死沉的气氛,由此轻快许多。
朱传嗣抱孩子坐下,喝了口热茶,长叹一口气道:“这老二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偷偷从兵部支了五百的人,沿着京城周遭八百里内都找遍了,野狗埋地里的肉骨头都被我给刨出来了,硬是连她的影子都没能寻着,会隐身吧?飞天遁地啊这是,可惜生成了个姑娘,这要是个小舅子,别说把她送上前线了,送凌霄宝殿去我还得担心担心她别去薅玉帝胡子。”
沐芳白他一眼,眼中尚有些残泪,不快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插科打诨?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我是绝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走在外头的,偏又找不着,也幸亏我爹现在还晕着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这家中指不定又要乱成什么样子。”
朱传嗣又喝了口茶,喝完噘着嘴又亲了闺女一口,心慢慢安了下去,好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找也找了,剩下的只能看老二自己的造化了,其实仔细想想也犯不着太焦心,她可是施玉瑶啊,我天,真不是我说,也就近几年大了好了点,就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哪回一出门你们国公府不得遭弹劾?不是把这个大人家的公子给揍了,就是把那个尚书家的大侄子给踹湖里去了,也幸亏她是个姑娘家,每回陛下听到那些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小黑状,都觉得是他们小题大做,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实际上就她那小身手,咱们说句实在话,流氓遇见她那算流氓倒霉。”
沐芳嘶了一声,抬手锤了朱传嗣一下,皱眉道:“不许说我妹妹坏话!”
朱传嗣闭眼长叹一口气,再睁眼便低头道:“闺女,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娘,冰冷,无情,还护犊子。”
施乔儿噗嗤一笑。
绕在几人头上的阴霾,似乎在一点点消散,铺天盖地的沉痛过去,待心静下来,那些未曾提起的细节之处,也在此刻被越发放大。
四人围着桌子坐着,似乎仍然没什么食欲,但喝几口茶还是使得的。
施乔儿手捧暖呼呼的茶盏,回忆起二姐出走时的决绝,垂眸小声道:“其实如果是我,我或许也会像二姐那样。”
沈清河望她,眼中有些诧异,其余两人亦是。
施乔儿抬头眨了下眼:“有什么好奇怪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就拿了身盔甲回来,告诉你人没了,然后你便要接受,这是个什么道理?若放是我,我也是决然不会甘心的,与其在家中消化这样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不如踏出那一步,自己亲自去查出一个真相来,起码能让自己心安。”
朱传嗣“啧啧”一声,盯着自己那和怀中闺女差不多柔弱的小姨子,好心提醒:“控制住你这个危险的念头,你二姐到处乱跑我还能插科打诨挨你姐两句骂,你,你别说是乱跑,你就是出个国公府,我都能直接去刑部挂号备案。”
施乔儿叉腰:“看不起谁呢,我只说我也会像她一样出走,但我说我不带护卫的了?我说我不带丫鬟婆子了吗?我……我说了吗?”
朱传嗣在自己嘴上拍了下:“没说没说,我错了,掌嘴。不过三妹啊,姐夫还是得给你纠正一下,咱那不叫出走,那叫踏青。”
施乔儿气得哇一声,指着朱传嗣向沐芳求救:“姐你看他!”
沐芳又锤了朱传嗣一下:“我打他了你看。”
朱传嗣怀中,小无忧冲着娘亲小手一抬:“哇!”
沐芳难以相信,看着粉嘟嘟的小丫头委屈道:“我就打了你爹一下啊,你凶我?”
朱传嗣心更化了,矫揉着嗓子搂住闺女:“还得是我的小棉袄啊,要我说,男人这辈子再有钱再有本事呢,要是没女儿,那照样还是白走一遭了。你说是吧,妹夫?”
沈清河:“……”
怎么感觉被骂了呢。
从大姐院中出来,天将大亮,夜幕散去,天地之间熹光略现,目光所及皆是灰蓝一片。
施乔儿近几日太受折腾,由沈清河背着回去的时候,沈清河感觉人又轻了不少。
“瘦了。”他心疼道。
施乔儿犯起困,脑袋懒懒歪在他的肩上,慢悠悠道:“能不瘦吗,我一点东西吃不下,也就是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早撑不住了。”
沈清河心中苦里泛甜,想到她不久前对二姐出走的说辞,轻声道:“三娘,你不怕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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