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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结束后的高昌回到西苑,整个人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让自己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身后的宫女赶紧走上来为天子揉捏肩膀,抬头看着屋顶,高昌突然笑了出来。zhaikangpei
身后的朱公公缓步跟上来,站在高昌身后,看到高昌笑了后,开口道,“陛下是为早朝而高兴吗?”
“是也不全是。”高昌也不打算瞒着朱公公,“有周覆和黄年昔他们帮朕对付宁家,朕心中自然高兴。”
“可是国师那边。。”
提到国师乐秦,高昌就有些不悦,当即冷笑说道,“国师那边是他,朕是朕,这朝廷总不能一直是他说了算,朕才是大奉的皇帝。”
若是放在之前,那刘志恩一开口,他就算在不舒服都会按照刘志恩的话来,因为刘志恩表面上是国子监出来的学子,可实际上是他老师乐秦的门徒,他顺着刘志恩的话来,也就等于是给乐秦示弱,可是今天他没有,他就是要尝试,尝试从乐秦手中慢慢拿回一点自己的权力,值得高兴的是,他成功了。
朱老太监轻声一笑,对于政治他不懂,也不过多的问,天子愿意说,他就听着,若是不说,他也不强求。
长舒一口气的高昌继续悠悠的说道,“宁家是不担心了,可是朕的那个嫂子和小侄子是真的让朕夜不能寐啊。。”
。。。
刘志恩自从站到太和殿上的那天起,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大奉流尽最后一滴血,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热血,昔日有于公明和魏正醇的新政之策,他刘志恩虽说没有改革新政的本事,但是也要闯出一番自己的大业出来。
只是在昨日早朝之上,陛下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这让他稍稍有些失落,但是回头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个侍郎,那周覆虽然没有大才,但人家毕竟是当朝尚书,若是陛下按照他说的来了,岂不就是在不经意间打周覆的脸了,日后那周覆难免会记恨自己;陛下虽然是没采纳他的意见,但也夸了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在殷都为官,日后少不了进献忠言的机会,被拒绝一两次也没什么,只要能让陛下感受到自己的赤诚之心,那日后功成名就,造福百姓自然是不会少了自己。
少年人的话天真又理想。
第二天一大早,刘志恩接到国师乐秦府上管家的信,说国师有事找他。
乐秦对他有知遇之恩,能坐上侍郎之位,也有乐秦从中斡旋的功劳,对于这个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国师,刘志恩是充满敬畏之心的,说白了就是又感激又害怕。
怀着忐忑之心抵达乐府的刘志恩来到乐秦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小院内,院内绿草如茵,假山流水,好不惬意,身为国师的乐秦正靠在院中亭子下的藤椅上看书,手边的案几上摆着刚从南方运来的新鲜橘子,刘志恩缓步来到乐秦身后,恭敬拱手,“下官刘志恩拜见国师。。”
乐秦慢慢悠悠的合上书,将书放在手边的案几上,随后悠悠然的说道,“志恩,即便你现在做到了侍郎,但老夫还是喜欢听你自称学生,唤老夫为先生。。”
有些不明所以的刘志恩急忙低头改口,“是,先生,学生唐突了。”
“昨日早朝之上,你是不是觉得陛下没有采纳你的意见,心中有些失望啊?”乐秦丝毫不差的将刘志恩心中所想全盘托出,这让刘志恩不由得感到一些后怕,这让洞察人心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了。
“学生才疏学浅,陛下见多识广,自有其深远所虑,学生庭前卖弄,不值一提。”刘志恩态度谦逊的说道。
谁知道乐秦开口就是一句,“你也知道你是在卖弄了?”
这话反问的刘志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发懵的站在那里,“是。。学生冒昧了。。”
乐秦无奈摇头道,“你是不是觉得那周覆和黄年昔都是虚有其表而不堪其位,更是觉得他们二人所言是在祸国乱政,扰乱朝纲;更是觉得那黄年昔私扣军款而在太和殿上不仅不知悔改,反而信口雌黄,是奸佞之臣所为。”
这些话说的刘志恩额头直冒冷汗,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里埋怨一下,毕竟他们二人是怎么做到尚书和御史之位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乐秦今天把这窗户纸捅破,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多说让他有些没想到,“这。。学生不敢。”
“说真话!”乐秦语气生硬的说道。
刘志恩咬紧牙关,重重点了点头,“是,但学生只是稍有推测,并无。。”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么想吗?”乐秦打断刘志恩的话,随后板着脸说道,“你以为昨日太和殿上只有你一人觉得应该让陛下直接下诏刘岱比较合适吗?”
接连的反问让刘志恩深感不妙,直接跪在地上,拱手说道,“学生愚昧,还请先生赐教。”
乐秦慢悠悠的起身,正襟危坐的坐在刘志恩面前,神色严肃的说道,“志恩,今日老夫再授你一课,这一课你若是学好了,日后定能平步青云,纵横官场;可你若是听不进去,那殷都城外十八人的庙宇就是你的归宿,不要觉得会有人为你立庙祈福,老夫想说的是你只会年纪轻轻就死在殷都这杀人不见血的官场上。”
刘志恩将头埋的更低了,“先生所言,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乐秦摸了摸手边的白瓷茶壶,手指稍稍碰了碰,随后冲着身边的管家说道,“茶水凉了,换一壶热的来。”
“是。”管家接这茶水慌忙退去。
亭下的国师乐秦转身看向刘志恩,“太和殿什么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名官员,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胜过他们?就凭你国子监的身份?还是靠老夫?”
刘志恩使劲的摇着头,此刻的他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入朝为官,大家都想往上爬,这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并不反对你往上爬,但你不能一根筋的只知道往上爬,这庙堂是杀人不见血的刑场,多少官员死在了往上爬的路上,那太和殿上的哪一个位置下没有几具枉死的冤魂,你若是不想成为别人脚下的冤魂,就记住老夫接下来要说的话;为官者,要想在殷都活下来,爬上高位,要学会三点。”
“第一点,会听;听什么,听别人说话,尤其是天子的话,要一字一句的听,还有那些大臣的话,尤其是有权有势的大臣,更要细细的听;还有身边同僚的话,也要听仔细了,一般能要你命的就是身边这些与你整日谈笑风生的同僚;你若是学不会听别人说话,那你这辈子挤破脑袋都别想在殷都立住脚。”
刘志恩咽着口水,不停的说是。
说话间,管家捧着茶水走了过来,乐秦挥了挥手,管家会意退下。
乐秦依旧是面容古板,递给刘志恩一个空茶杯,“喝点茶水。”
刘志恩不明所以的接过空茶杯,随后便看到乐秦正面无表情的拎起茶壶朝着刘志恩手中的茶杯中倒水,茶水滚烫,不停的冒着热气。
“第二点,会思;官场的话你不仅要听进去,还要学会思考,要一遍一遍的想,想他们为何说这些话,说这些话有什么目的,这些话说出来后对你有何影响;要知道,利刃藏于棉絮之中,有些话只要你稍不注意,放松警惕了,就会让你身败名裂,甚至变成一具死尸,要做一个有脑子的臣子,满腔热血成不了大事,只会被别人当成扬名立威的工具。”乐秦这句话说的很慢,慢到话说完的时候,那刘志恩手中茶杯中的茶水已经溢了出来。
滚烫的茶水直接顺着刘志恩的手指流了出来,那刚烧开的茶水碰到平日里只用来写字画画的刘志恩双手的时候,刷一下,手指就被烫的通红。
灼心般的剧痛让刘志恩双臂猛地颤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脸色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一下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然而不知道乐秦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为之,眼看茶水溢出烫伤了刘志恩,可就是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继续往杯中倒茶,而刘志恩也是一声不吭的选择了硬抗。
“第三点,会说;这也是老夫今日给你说的最重要的一点,朝堂上你听的那些话都不是信口拈来的随意言语,那都是在心中经过反复推敲后才说出来的,话出口就如同水出盆一样,所谓覆水难收,说出的话要想在收回来可就难了,都说祸从口出,此言一点不假,再决定说话前,一定要想清楚,考虑明白,有些话即便是对的也不能乱说,而有些话你明知道是违心所言,可在适当的时候,你就是要说出来,在朝堂上没人在乎你的言谈举止是否合乎道义,他们关心的只有利益,就像昨日,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匡扶社稷的读书人那个站出来了说话了?他们是听不懂周覆,黄年昔和虞白颉他们的对话吗?”
三点说完,乐秦依旧没有要停下的迹象,但是刘志恩却是忍得双臂开始颤抖,死咬着嘴唇在那里硬撑。
“入了庙堂,一言一行,都要万分注意;察言观色,谨慎行之,如此你才能一步一步的爬上去,才能在殷都立于不败之地。”乐秦继续说道。
“是。。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学生知道了。”一会时间,刘志恩就咬的嘴唇出血。
这个时候的乐秦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收起茶壶,“一直专心说话了,倒是忘了茶水了。”
“没事,学生不碍事的。”看着跟卤出的大猪蹄几乎一模一样的双手,刘志恩愣是面色苍白的挤出一丝笑意。
乐秦慢慢悠悠的点了点头,“志恩,你记住了,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话,今天这节课就是老夫给你上的最后一节课,你可要往心里去啊。”
手被烫成这样,他刘志恩能不往心里去嘛。
“是,学生明白了。”
“好了,今日老夫就说到这里,你先回去吧,回去后,好好领悟,别辜负了老夫的一片苦心。”
刘志恩双手颤抖的将茶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拱手离去。
望着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在路上,直至消失在眼前的刘志恩,乐秦顺手拿起手边的橘子,掰下一瓣塞入口中,“玉不琢,不成器啊。”
离开了乐秦府邸的刘志恩颤颤巍巍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走到家门口后,看着红肿剧痛的双手,整个人眼泪哗就流了下来,他不是因为自己被烫伤而流泪,而是为自己的委屈而流泪。
什么时候一心为国的肺腑忠言成了不该说的话?他们做臣子的不就是进献忠言,为君分忧吗?
他刘志恩这个官越当越想不明白,越当越觉得委屈,难道只有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才能爬上高位吗?
刘志恩不理解! 风起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