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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我可就更要好好琢磨一下这个案子了。”冯紫英点点头,“先介绍一下情况吧,文正你都说案件并不复杂,那我就想好好听听再去调卷看看。”
李文正意味深长地看了冯紫英一眼,“大人,您若是要去宋推官那里调卷一阅,只怕宋推官就真的要向府尹大人提请把案子交给您来审了,我想府尹大人是乐见其成的。”
“老宋就这么坑我?”冯紫英也笑了起来,既然要在顺天府里站稳脚跟,那就不能怕担事儿。
虽说自己的主责是清军、捕盗和江防河防这些事务,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协助府尹处理政务,那也就意味着理论上自己是可以过问任何事务的,只要府尹不反对,自己甚至连诉讼审案都可以接盘。
“呵呵,也说不上坑您吧,这事儿翻来覆去许多回了,谁都腻烦了,可疑嫌犯就那么几个,但个个都无法查实,个个都不好动大刑,个个都有充分理由,才会弄成这种情形。”
李文正见冯紫英眉宇间的坚毅,就知道这位府丞大人是安了心要趟这趟浑水了,有些无奈。
通过倪二的关系,李文正对冯紫英这条粗腿自然是愿意抱紧的,其他事务案件也就罢了,但这个案子的确有些棘手,弄不好事情办不下来,还得要扎一手血,当然以小冯修撰的背景,倒也不至于有多大影响,但是肯定有些狼狈尴尬的,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角色,就难免会不招各方待见了,所以他才会提醒对方。
不过看起来这位小冯修撰也是一个固执和自信的性子,否则也不能有这么大名声,再说下去,也只能招来对方不悦,自己提醒过了也就算是尽心了。
“这么蹊跷离奇?”冯紫英点点头,“那正好我也有时间,你便细细道来。”
李文正也就不再废话,细细的把这桩案子从头至尾一一道来。
案件其实并不复杂,涉及到三家人,死者苏大强,乃是通州苏家庶出子弟,秀才出身,后来科举不成,便借着家里的一些资源经营生意,主要是从江南贩卖丝绸到京师
和他合伙经营的是也是通州紧邻的漷县大户蒋家子弟蒋子奇,这蒋家也是漷县大族,与通州苏家算是世交,所以两家子弟合伙做生意也属正常。
永隆八年四月初五,苏大强和蒋子奇约好在通州张家湾包船南下去金陵和苏州洽谈丝绸生意,本来约好是卯初启程,但是船主等到卯正仍然没有见到苏大强和蒋子奇的到来,于是船主便去苏大强家中询问。
得到消息是苏大强早在寅正两刻,也就是凌晨四点半就离开了,因为苏大强宅邸距离码头不算远,蒋子奇的租住的宅邸也相距不远,所以苏大强是一人出门,没带下人。
船主见苏家家人这么说,只能又去蒋宅询问,蒋家那边称蒋子奇头一夜称为了不耽误时辰,就在码头上歇息,因为蒋子奇在码头上有一处仓库,偶尔也在那里歇息,所以家里人也觉得没什么。
等到船主回到码头自己船上,蒋子奇才匆匆赶到,说是睡过了头,也不知道苏大强为什么没到。
于是乎苏大强突兀地失踪变成了一桩悬案,一直到半个多月后有人在运河河岸某处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从其身材形状和衣衫确定应该就是苏大强,仵作验尸发现其头部有悖钝物重击造成的伤痕,判断应该是被人先行用重物击打落水之后死亡。
先前苏家人到通州衙门报案,通州衙门并没引起重视。
这种商人外出未归或者没有了音讯的事情在通州是在算不上什么,通州虽然不是通都大邑,但是却是京杭大运河的北地最重要码头,每天云集在这里的商贾何止千万?
别说失踪,就是失足落水淹死也是三天两头常有的事情,每年码头上和泊靠的船上因为喝醉了酒或者斗殴落水淹死的不下数十人。
但是在仵作确定苏大强时被人用钝物重击头部造成伤害溺水而死之后,这就不简单了。
苏大强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但是他却是通州苏家子弟,当然是庶出,不过因为其母是歌伎出身,烟视媚行,在苏家颇受打压排挤,但是因为其母年轻时颇得苏家家主宠爱,所以苏大强成年之后苏家家主分给其不少家资。
这也引起了苏家几个嫡子的极大不满,更有人因为苏大强相貌与其父截然不同,称苏大强是其母与外人勾搭成奸所生,不承认其是苏家子弟。
只不过这个说法在苏家家主在的时候自然没有市场,但在苏家上代家主过世之后就开始盛行,苏家几个嫡子也有意要收回其父给苏大强的两处宅子和一处铺子、田土等。
这自然不可能得到苏大强的答应。
苏大强虽然是庶子出身,但是却也读了几年书考中了秀才,也算是士人,加上孔武有力,性格也张扬,和几个嫡出兄弟都发生过冲突,所以苏家那边一直拿苏大强没办法,苏家几个子弟一直扬言要收拾苏大强,拿回属于他们的财产。
“这么说来,是有些怀疑苏大强的几个嫡出兄弟有杀人嫌疑了?或者说买凶杀人嫌疑?”冯紫英点点头,或者影视剧中都是看起来最大可能的,往往都不是,但现实中却不是这样,往往就是可能性最大的那就基本上就是。
“因为苏家几
个嫡子都对苏大强很是仇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且苏家在通州颇有势力,而通州作为水陆码头,南来北往的江湖豪客绿林大盗不少,真要做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到。”
李文正倒是很客观,“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苏大强从苏家带走的财产,就算是把宅子、铺子和田庄加起来也不过价值数千两银子,这要雇凶杀人,一旦被人拿住把柄,反过来敲诈你,那就是跗骨之蛆,到死都甩不掉了,若说是亲自动手,苏家那几个人,似乎又不太像。”
“文正倒是对这个案子十分清楚啊。”冯紫英忍不住赞了一句。
“大人,不上心能行么?通州那边三天两头地来问,呃,苏大强未亡人郑氏,……”李文正顿了一顿。
“哦?这郑氏又有什么来头?”冯紫英一听便知道里边有问题。
“这郑氏和郑贵妃是同父异母的姊妹,郑贵妃是郑国丈续弦所生,……”李文正在冯紫英面前倒是没怎么掩饰,“而且这郑氏……”
“郑氏也有问题?”冯紫英讶然。
“根据船主所言,他到苏家去询问时,郑氏颇为惊慌,屋里似乎有男人声音,但后来询问,郑氏矢口否认,……”李文正沉吟着道:“根据府里调查了解,郑氏作风不佳,因为苏大强经常外出经商,疑似有外地男子和其勾搭成奸,……”
“可曾查实?”冯紫英皱起了眉头,若是有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查清楚才对,按照这个说法,郑氏的嫌疑也不小。
“未曾,郑氏坚决否认,外边儿也是风传,通州那边也只是说这是流言蜚语,可能是苏家为了败坏苏大强夫妇名声造谣中伤,连苏大强本人都不信,……”
李文正的解释难以让冯紫英满意,“府里既然了解到,为何不继续深查?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既然了解到这个情况,就该查下去,不管是不是和本案有关,起码可以有个说法,哪怕是排除也是好的。”
李文正苦笑,“大人,说易行难啊,府里是通过一个码头上的力夫了解到的,而这个力夫却是从一个喝多了的外地客商嘴里无意间听闻的,而那外地客商只知道是杭州人氏,都是前年的事情了,这两年都没有来通州这边了,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如何打听?”
冯紫英小看了这个时代地域差异的局限性,这可不像现代,一个电话传真或者电子邮件就能迅达千里,请求当地公安机关协查,现在公文过去,耗时一两个月不说,你连名字样貌都说不清,具体地址也不清楚,让当地衙门怎么去替你调查?
收到公文还不是扔在一边儿当废纸了,甚至还会骂几句。
冯紫英默然不语,这的确是个问题,遇上这种事情,衙门也作难啊,为了这么一桩事儿跑一趟杭州,又没有太多具体情况,十有八九是空跑一趟,谁愿意去?
“还有,我们多查了查,就引来了上边的告诫,说我们不务正业,不从正主儿上下功夫,却是去查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浪费精力和时间,……”李文正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无奈地道。
“哦?上边儿?”冯紫英轻哼了一声,李文正没明说,但是顺天府衙的上边,只能是三法司了,刑部可能性最大。
李文正没有回应,汪文言也笑了笑,“大人,这等事情也正常,郑贵妃好歹也是有颜面的人,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有损家风名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