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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瑾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张瑾吓得跳起来,“冯大人,您说什么,想要让某和卢大人带话给皇上,希望觐见皇上?”
冯紫英现在还没有直接请求觐见皇帝的权力,齐永泰有,乔应甲也有,老爹有,尤世功有,吴道南有,唯独他这个顺天府的二把手没有。
他可以托齐永泰、乔应甲带话,但不合适,老爹太远,尤世功不宜介入,所以算来算去还是龙禁尉指挥同知卢嵩最合适。
你要见卢指挥同知也就罢了,怎么把目的都说了出来,是要觐见皇上?
你要觐见皇上也就罢了,和我说干什么?我可不想听这些话题啊。
张瑾面色苦涩,看了一眼冯紫英,“冯大人,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我就这么去说,您说指挥同知会不会喷我一脸唾沫?”
“不会,他会很感兴趣,也许他会直接觐见皇上,告知我的请求,也许他会先见一见我,但是肯定和您没关系,甚至只会满意。”冯紫英显得很淡然自信。
张瑾深深地看了一眼冯紫英,“冯大人您可要想清楚,见卢大人不是那么好见的,没错,您是文官,我们是龙禁尉,我们私交不错,前期也合作愉快,但是这不代表我们龙禁尉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会融洽,您这样借用我们龙禁尉的力量,也许会引来很多其他反应的。”
“张大人放心,我做事素来要深思熟虑,务求稳妥。“冯紫英笑了笑,意态潇洒,“我也相信卢大人其实早就想见我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我这不是给他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了么?就算是皇上问起来,都察院质询,他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而且后续事情也很快就会摊开,都察院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张瑾思索了一下,赵文昭那边肯定知晓一些内幕,但是自己当初把赵文昭这一档人交给冯紫英时,就摆明态度不想过问,所以也交代过赵文昭按照冯紫英的想法去做就是,不必事事汇报,但现在看来自己还得食言而肥。
“好,既然冯大人如此有信心,那我就冒昧去向卢大人汇报了。”张瑾沉思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牙应承下来。
虽然卢嵩名义上只是龙禁尉指挥同知,顾诚已经卸任龙禁尉指挥使,但卢嵩却一直没有继任,甚至在南镇抚司里边仍然还有一些顾诚的心腹党羽,但实际上整个龙禁尉已经不可避免的慢慢交到了卢嵩手里。
北镇抚司经历了两轮清洗调整之后,基本上是卢嵩一手掌握了,张瑾算是卢嵩手下十四大千户之一,但排名还比较靠后。
不出冯紫英所料,卢嵩接到张瑾的报告之后,很快就给了回信,约定时间见面。
冯紫英并不像其他文臣那样,忌讳或者厌恶和龙禁尉打交道,似乎和龙禁尉打交道甚至结交就会自降身份,影响自家声誉,又或者会被认为要倒向皇上。
像冯紫英这样年轻的士人,几乎没有谁有资格和龙禁尉话事人对话或者谈事儿,和下边的档头番子打交道肯定不愿意,而有资格和卢嵩以及卢嵩下边指挥佥事、镇抚使打交道的高级文臣官员们又会爱惜羽毛,没人愿意去惹这身骚气,而且这还可能引来都察院的关注和敌意。
当然像内阁阁老们就不会在意这些,但他们就不会去约见卢嵩这些人,而是直接公函移递办理,若是龙禁尉认为不妥,可以提交给皇上裁决即可,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公事公办,龙禁尉很少会拒绝。
贾蔷早早就在大观楼外候着了,自打接手这大观楼之后,他也曾经去拜会过冯紫英两次,但是一次冯紫英不在,他只能留下礼物离开,另一次冯紫英公务繁忙,门庭若市,但是冯紫英还是很给面子,专门见了他,但时间却不长,没说太久,但贾蔷很满足了。
因为他看到像齐国公陈家的嫡子,修国公侯家家主侯孝康之弟都在外间候客室等候,而自己却先见了,这让他受宠若惊。
这一回宝祥来打了前站,说冯大爷要在这里听戏,顺带见客,贾蔷如奉纶音,立即行动起来,把最好最隐秘的包厢留了出来,甚至连紧挨着的包厢都空出来不接客,以免影响了二位贵客的兴致,另外各色小吃零嘴也准备好,因为他也不知道冯大爷究竟是在这里见谁,万一是女客呢?
小冯修撰风流之名传遍京师,无数名门闺秀都期盼一晤,没准儿就是冯大爷闲暇时的一番消遣呢?
起码荣国府里的姑娘丫头们说起冯大爷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言必称想当年冯大爷在荣国府时还如何如何,便是贾蔷自己也挖空心思回忆了一番当年冯大爷来府里时自己见到他的情形,至于有没有这回事儿,贾蔷自己真心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冯大爷小时候的确来过贾府几次倒是事实,也的确有可能遇上过,这也不假。
冯紫英的马车直接驶入了大观楼后院。
摩肩继踵的人流让马车进行很慢,冯紫英都有些后悔选择这里了,但是选择那里都差不多。
卢嵩主动让自己选择见面地点,自己也不能弱了声势,选个隐秘背静的地方固然清静了,但是只怕卢嵩内心也会考虑自己是否真的也对龙禁尉有偏见,所以不愿意示人。
说内心话冯紫英并不在意这一点。
自己太年轻,就算是有御史们看不惯,
说出去,人家也会觉得年轻人做事有冲劲儿,没有那么多顾忌也符合情理,若是事事都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吏一般保守拘泥,瞻前顾后,只怕才更要被人瞧不起了。
在人流中缓慢挤出,终于避开根本没法进去的正门,绕到了后边巷子。
正门那里云集了太多呼朋引伴的客人,粗略的估算一下不下百人,马车、小轿挤成一团,要想从那里进去,起码提前半个时辰来。
好在大观园也与时俱进,在后边巷子开了一道侧门,像贵客便可以从侧门进入。
不过许多人视到大观楼看戏为上流社交手段,都喜欢在正门落轿下马,然后作揖打拱,寒暄一番,借以证明自己也是经常来大观园看戏听曲有身份的人了。
下马之后,贾蔷早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冯紫英点点头,“蔷哥儿,做得不错。”
“谢大爷的提携,侄儿一定用心做好。”贾蔷连连点头,然后这才让出路来,“大爷,这边请,已经安排妥当了,您的客人您看是,……”
“嗯,你和瑞祥留在这里,待会儿会有人来,是龙禁尉卢大人,直接请他上来就行了。”
冯紫英无意在贾蔷面前遮掩什么,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甚至他还有意要借某些人嘴里说出去,自己就是得了龙禁尉支持,而龙禁尉背后就是皇上,那么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联想,也能制止一些蠢人的蠢蠢欲动。
清理腐肉很有必要,刮骨疗伤也会带来一阵阵痛,这朝廷也是认可的,但是如果说动作太猛太大,甚至可能危及根本元气,朝廷就要斟酌了,便是冯紫英也不愿意那样做。
若是换了前两年他要力主这样大动干戈,但是今年,他还真有些投鼠忌器。
面临着江南隐忧可能带来的威胁,如果再因为通仓漕粮引发太大震动,冯紫英还真怕这个有些老迈的朝廷架构要摇摇欲坠了,固本强基之后才能谈得上大动干戈,现在还真不行。
这一点上他和齐永泰、乔应甲都隐约提起过,虽然他们不太认同江南那边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但还是不希望造成太大的震荡。
在他们看来,毕竟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三个江南士人领袖仍然是内阁主导力量,江南那些士绅便是要生出些事情来,叶向高和方从哲也有能力控制住不至于造成太大风波。
至于说义忠亲王等人,不过是没牙老虎,只要永隆帝还在位,大义不失,边军屹立,就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挑起皇位之争,那是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就算是太上皇也不敢。
冯紫英也承认他们判断有些道理,但是他总感觉这里边会有些变数,但是具体在哪里,还不好说,毕竟边军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那才是真正的柱石所在。
牛继宗这个宣大总督顶多也就是掌握宣府军罢了,面对蓟镇军、辽东军和大同军、山西军、榆林军,哪怕不算宁夏甘肃两镇,牛继宗都翻不了多大浪花。
登莱军也好,荆襄军也好,还没成立的淮扬军也好,要和与蒙古人、女真人鏖战了数十年的辽东、蓟镇、宣府、大同、山西、榆林几镇相比,还差了不少。
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会相信江南那帮士绅或者义忠亲王能搞出多大事儿来。
听到是龙禁尉的卢大人,贾蔷全身一颤,连声音都变了,“呃,大爷,是龙禁尉指挥同知卢大人?”
“龙禁尉还能有几个卢大人?”冯紫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径直上楼了,只留下呆若木鸡站在楼下的贾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