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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薛蝌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冯紫英也和宝琴谈及了薛家船队的经营方略。
按照冯紫英的建议,南方港口码头早已经开发成熟,要想介入开发不那么容易,而相比之下,如榆关、北塘、大沽这些口岸,以及在辽西走廊和辽南乃至于东番这些生僻地方就要容易许多,无论是买地修建,还是开拓航运,都大有可为。
冯紫英给薛氏航运计划提供的一个新契机是东番。
随着东番的开发力度越发加大,尤其是西海岸盐场的开始进入了收益阶段,在南北两端安福商会的拓垦方略在吸纳拓垦迁民的推进上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按照安福商人代表在和冯紫英谈话中提及的数据,仅仅去年一年,就从福建、江西迁移了一千九百四十八户,共计七千六百余人进入东番,今年上半年迁民数量更是暴增,而且迁民范围更是扩展到了山东和南直,截止到七月就迁民一千四百八十八户,共计六千三百余人。
而且伴随着北地大旱局面愈发明显,安福商人组织的迁民方略在山东、北直和山西、陕西都大受欢迎,各地官府为了防止流民形成啸聚民变,都对安福商人十分支持,甚至鼓励他们直接对那些因为旱情绝收的地区采取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迁移。
他们预计下半年针对北地的迁民可能要突破三千户,一万四千人,如果加上既定的在福建和江西的迁民,下半年就可能要实现之前无法想象的四千五百户,二万人,加上上半年的成绩,可能会逼近三万人,比起去年会增加两倍。
迁民拓垦带来的就是巨大的物资消耗和船队运力需求大增,水泥、铁器、布匹、粮食、药材都成为东番急需紧缺的物资,薛蝌眼下因为考虑到运粮一时间还难以抽出精力来,但他已经在考虑从明年开始要和安福商人好生合作,形成一个十分完美的运输三角路线。
从山东、北直迁民运人或者水泥、铁料到东番,然后从东番运盐、大木到闽浙或者南直甚至广东,再从南直、闽浙、广东运粮食到北地,这样可以完美地实现整个运输路线的满载。
冯紫英不太清楚当下大周的人口确切数字究竟有多少,但是根据大周户部的计算,人口约摸在12亿左右,其中北地人口只占到三成不到,也就是说大概就是在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万人口之间,而江南人口应该在占到了接近一半左右,也就是六千万不到,而四川、云南、贵州、广东、广西这西南和岭南人口加起来大概在三千万左右。
当然这只是纸面数据,大周的基层管治水平和前明差不多,隐户流民数量巨大,冯紫英在担任永平府同知的时候就粗略估算过,隐户或者脱籍人口应该相当于官府掌握人口的三成左右,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三千万人口以上是没有被官府计算在内的,这个数量堪称巨大。
也就是说整个大周到了永隆年间人口实际上应该是15亿到16亿间,这样一个巨大的人口数量所以让动辄啸聚起数十万流民看起来也就微不足道了,像设立郧阳巡抚以应对陕西、湖广和四川之间的山区流民,那也是迫不得已,当一个山区可以聚集起上百万流民,甚至可能演变成为数百万人口的叛乱时,拿任何一个王朝都不敢懈怠。
这也是为什么杨鹤在兼任郧阳巡抚之后就要迅速组建荆襄军,而且也能轻而易举地就组建起一支数万人青壮的荆襄军,实在是人口太多了,能够郧阳山中抽调数万青壮,起码也能减轻郧阳山区的流民叛乱压力。
“蝌哥儿,你也难得回来,本来该陪你好好喝一盅,可你妹妹不许,所以我今日也就只能以茶代酒了,不过心意要到,这席间也有许多话要说,所以尽管尽兴。”冯紫英端起茶杯,和薛蝌的酒杯碰了一下。
“哦?”薛蝌狐疑地瞅了自己妹妹一眼,却见妹妹脸颊红晕浮动,眉目柔情缠绵,顿时明白过来,“呵呵,那敢情好,这是大事儿,我也希望能早一日当舅舅。”
“嗯,放心吧,我这动作肯定要赶在你前面,你和方氏那边时间可曾选好?”和方有度妹妹的亲事早就敲定,只是具体时间一直未定,但基本上是选在了明年。
“此事正要和大哥商量,这一年恐怕一直要忙碌到明年,这婚事怕是要有些拖累,就怕方家那边会怨言,……”薛蝌沉吟着道:“我打算明日去见有度大哥,也好和他在商量商量。”
冯紫英也就觉得这是个事儿,自己有某种预感,今冬明春必定是一个难熬之年,薛蝌执掌着整个航运体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这要放下来筹备婚事,那就未免有些不顾大局了,当然外部未必觉察得出这些来,但方有度那里,冯紫英觉得还是需要去说一说,求得理解。
“也罢,明日我和你一道去方叔那里,我也许久没见着他了,他在刑部沉迷于案卷审查当中,还真的有点儿乐不思蜀了。”冯紫英笑了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薛蝌大喜,他还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方有度是进士出身,而且留在了刑部,按照这个架势,三五年之后方有度若是下放地方,也不失一个四五品大员,以薛家现在的情形,没落皇商,能够和一个冉冉升起的进士家庭联姻,实在不错了。
……
“北塘的条件不错,只
可惜这么多年被人忽略了,梁城所照理说在蓟镇的地位应该不差的,但是壬辰倭乱后倭寇袭扰北地的情形逐渐消失,梁城所地位逐渐丧失,现在沦为屯卫驻地,许多士卒已经彻底变成了农夫,……”
薛蝌显然也是在北直这一片花了一些心思的,北塘、芦台、梁城所、大沽、直沽、丁字沽以及天津三卫,还有滦河下游的定流河、岳婆港。
“那定流河本来是和葫芦河在岳婆港分叉,一南一北各自入海,但葫芦河在前明景泰年间就淤塞不流,所以滦河便从定流河入海,刘家墩就处在定流河入海处不远,乃是一处良港,惠民盐场所处蒲泊便在其东北百余里地处。”
“你觉得那刘家墩也能开港?”冯紫英沉声问道。
他对永平府还是颇有感情的,现在练国事更是在那里担任同知,永平府北面四个州县基本上已经掌握在手中,迁安、卢龙、滦州的煤铁联合体,而抚宁的水泥产业更是发展迅猛,唯独昌黎和乐亭却还有些麻烦,如果能够从乐亭这边入手,必定可以把乐亭拉进来。
“开港倒是能开港,但是问题也比较多。”薛蝌自然清楚冯紫英的想法,慢慢道:“滦河从迁安经卢龙过滦州,然后经乐亭西面一直到南边刘家墩入海,几乎把大半个永平府都贯通了,夏秋水量颇大,尤其是在迁安、卢龙、滦州三地开矿建坊之后,铁料、铁器大量外运,经陆路对运输要求太高,消耗巨大,若是能经滦河一路出海,那无疑是最能划算之举,……”
“那问题在哪里?”冯紫英有些考较一番,这薛蝌好生培养,日后定堪大用。
“一是滦河水量不定,夏秋自然是无碍的,但冬春上溯,便和潮河差不多,但潮河沿线地势低平,丰润宝坻一线基本上冬春两季只要吃水不深的中型船只都能过,而滦河中下游地势起伏大一些,乐亭没问题,但乐亭县城距离滦河还有几里地,而滦州饶是河绕而过,可对船只要求就只能是中小船只了,至于滦州以上,那就只能是夏秋两季了,……”
薛蝌侃侃而谈,“另外就是内河船只小,若是要南运,需要在刘家墩转运上海船,这又是一波消耗,……”
“就这些?”冯紫英还不满意,他还要给薛蝌加加压,“眼界放宽一些,如果把大沽的卫河,北塘的潮河,刘家墩的滦河,再加上紧连辽西和东蒙古的榆关加上来,你觉得该怎么来统筹规划,扬长避短?”
薛蝌全身一震,似乎一下子被人点破了一直困扰他的薄纱,脸上露出深思之色,良久才以拳击掌,“夏秋刘家墩和北塘,冬春走榆关和大沽,大船走榆关和大沽,中小船走刘家墩和北塘!”
“嗯,孺子可教。”冯紫英调侃了一句,“但这不是绝对,可以根据情况灵活调配,我要说的是今冬明春大旱必定会逼使粮食紧缺,正好可以发挥这些港口码头的作用,同样铁料、水泥的畅销,也需要更多港口来带动整个贸易的顺畅,考虑到冬季封冻,怎么来处理好这其中的矛盾,达到最佳效果,这就是蝌哥儿你下一步需要筹划的,做好这一波,我觉得蝌哥儿你就可以出师独立去操作任何事情了。”
冯紫英坐直身体,微微一笑:“宝琴,我这么对你哥哥,你该怎么谢我?”
宝琴美目流盼,樱唇似火,附耳压低声音道:“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唯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