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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虎臣目光凝重,注视着前方临清城宽厚的城墙,黎明前的城头黑魆魆的犹如鬼魅,手中拳头几乎要握出水来。
咬着嘴唇好一阵后,贺虎臣这才从腰间掣出千里镜指向正前方,缓缓调整旋转,使其处于最佳状态。
看着高峻的城墙和城墙上明灭不定的灯笼,还有不时冒出头的士卒,贺虎臣明白要想偷袭,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但给自己的时间却不多了。
自己的大军已经越过了清河县东南的鸣犊口。
那里是故黄河汉元帝时决堤所在,汉成帝时清河都尉冯逡曾谏言故屯氏河分流,但遭到拒绝,后来黄河再决,湮没这一片数县之地,形成无人区惨状,不过现在这一片却已经成为人烟密集之地,有索卢水流经,倒也肥沃。
再往东,就极易被大同军的探马所发现了,即便是现在藏身于鸣犊口一带隐匿,但是上万人马,能隐匿多久,二三日不得了,一旦被发现,恐怕孙绍祖就会意识到己方的意图,迅速南下增援了,那就更难了。
这一仗很不好打。
因为孙绍祖这厮甚是谨慎,即便是尤世禄打下故城,威胁武城,但是孙绍祖也只调动了武城和德州的兵马增援,对临清驻军基本上没有调动。
这会意味着临清城中依然驻扎着近万人马,而且都是大同军,相比之下作为南面的东昌府城却只有不到五千人马,这也足以说明孙绍祖的精明,宁肯将看似更重要的东昌府城放空,也没有放松对临清州的防御。
如果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单凭自己和杨肇基这两部要强攻临清城,可以说很难打下来。
即便是能打下来,只怕损失也会极其惨重,不说十不存一,起码要折损大半。
但是对自己和杨肇基来说,这一仗却又不能不打。
尤世禄在北面打得相当悍勇出色,故城拿下之后,遭到了孙绍祖的疯狂反扑,双方在故城与武城和德州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攻防,半个月下来,双方死伤都极为惨烈。
孙承宗的命令就只有一个,要以蓟镇军牢牢地把德州和武城一线的大同军吸引住,最大限度地削弱临清和东昌府这一线的大同军,为己方拿下临清州做好铺垫。
应该说尤世禄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做到了,但据说也让孙承宗和尤世禄的关系急剧恶化,尤世禄甚至已经上书兵部,指责孙承宗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根本不堪大任。
临清是整个运河山东段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其战略位置重要性可能不及德州和济宁,但是却因为其连通了会通河(运河)与卫河,加上正好处于北直与鲁东交界处的特殊地理位置而商贸尤为发达,辐射整个鲁东和顺天府南部与广平府,乃是山东境内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拿下这里,其意义不问可知。
特别是现在南面夏镇已经被西北军拿下而中断运河运输的时候,大同军和宣府军相当物资补给都需要从运河沿线的山东境内征集起来时,临清州的重要性就凸显了。
冯大人也提到过,这一仗必须要打出声势,要么德州,要么东昌府,要么临清,只有这三地可选。
东昌府靠得太南,而且阳谷、堂邑都有驻军遮护,直接放弃,只剩下德州和临清。
而要打德州,几乎就是强攻硬打,毫无花巧可言,很容易形成双方对决,而这种攻防对决,在守城方有运河支撑的情形下,攻击方很难占到便宜。
那么唯一可选的其实就只有临清州了。
临清州自然也是大同军防御重点,但是比起德州大兵压境,它的防御肯定不可能有德州那么厚重,这就是己方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恐怕也要用无数将士的牺牲来换取。
可即便如此,如果无法出奇制胜,那么自己和杨肇基二部就算是想要用性命去填,都未必能拿下,这才是贺虎臣最焦心的。
“大人?”身边亲兵见天色逐渐放亮,有些着急,这距离临清州城太近了,一旦被敌军所觉察,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他们回来没有?”贺虎臣沉声问道。
“恐怕还要一些时间,城中龙禁尉的密探和刑部线人分属各方,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我们的人要接上线,距离也不近,还得要半个时辰吧。”亲兵压低声音:“要不我们先撤到大阜那边,那边树高草密,更容易藏身,……”
大阜在城北那边,距离也不远,贺虎臣想了一下才点点头,如果不能得到城中龙禁尉和刑部那边的准信儿,他心里始终不踏实,真要强攻硬打,那付出代价太大了。
罗定彪面色阴晴不定地回到自己宅邸,这是一处紧挨着碧霞宫不远的大宅,距离东水门也不算远,自己这一部就驻扎在东水门不远处。
背后跟着的几个亲兵,鱼贯进入,门迅速被掩了起来。
“大人,冯家那边的人已经等候着了。”亲兵小声道。
罗定彪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先下去,自己还要考虑一番。
孙绍祖待自己不算太亲厚,但是也没有亏待,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嫡系,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临清城驻扎着三部,自己驻守东面和南面,一部驻守西面和北面,还有一部力量略少,是作为预备部队。
罗定彪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这一部三千人里,孙绍祖也安插有他的人,或者说有被他收买了自己的部下,但是具体谁被收买了,罗定彪却很难查清楚。
谁都可疑,谁都有可能,甚至孙绍祖都没有太过于隐瞒,或许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提醒自己,防止自己有异心,或者生出其他意图来。
但外边催得很急,另外城中也不时有人来传递消息,这让罗定彪对能不能守住临清城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样越是拖下去,越是显得南京方面的无能狂怒,连提供的武器粮食现在都已经发动士卒们就地补充,不过在临清情况还略好,但是也不容乐观。
朝廷在山东这边的根基深厚,虽然大军控制着城池,但是仍然随时随地能通过各种渠道找上自己。
若非自己和冯段两家表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联系,自己也不可能被留在这临清城中守城。
临清是冯氏老家,冯家在临清也是大户,只不过冯唐这一脉却人丁单薄,这临清城内外的冯氏一族更多地还是远支。
但不管是不是远支,现在这冯氏族人却通过各种方式秘密找上门来,目的意图不问可知。
罗定彪自然不能拒绝,但是他也不会轻易就相信谁,哪怕这是冯家人。
孙绍祖对这支军队抓得很紧,手下带兵的将领谁是他心腹,谁是暗中和他有勾连的,很难说,这也是罗定彪最担心的。
拖是拖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冯家人直接登门,显然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临清城外肯定有敌踪了,但是来了多少人,还不清楚。
负责整个临清城防守的朱云奇是孙绍祖心腹,疑心也很重,对自己看得很紧,若不是冯家在城里关系深厚,也不能如此轻易的穿堂过户,进入自己的宅子。
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罗定彪叹了一口气,这个决定将会是让自己一念登天,一念入地。
“请他进来。”
每一次来的人都不是同一人,但是他持有冯家那边留下的印信,便足以相信。
“罗大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若是罗大人仍然不能决定,那么此事就此作罢。”来人开门见山,径直挑明:“近期朝廷大军就会对临清发起攻势,如果现在您还无法决定,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罗定彪定定地看着对方,对方却很漠然,自顾自地说着:“我只是带信的,话带到我的任务便完成,如果大人有意,那么就把消息让我传出去,如果无意,我扭头就走。”
罗定彪沉默许久,才吁了一口气道:“我要如何做?”
“大人决定了?”对方也不惊诧,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干,要么不干,就这么简单,罗定彪不过是选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罢了。
“决定了。”
“那好,明日大军便会抵达城下发起攻击,两日后的丑时三刻如何?宾阳门您开城门,……”对方提出要求。
罗定彪迟疑了一阵,摇摇头,“宾阳门是朱云奇看守重点,有他亲兵盯着,怕是难以得手,……”
“那大人总得要选一处突破口吧?东水门?”来人显然也对临清城的情况十分熟悉,“东水门需要浮桥,另外水闸很容易被人封死,……”
“就东水门!”罗定彪咬了咬牙,终于拿定主意,“我的人只能完全控制东水门,至于浮桥,那简单,木材市场那边多的是木排,我安排人去准备一些,届时放下去,正好可以沿着水门进来,进来之后,向北可以拿下宾阳门,向南可以夺下景岱门,就要根据情况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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