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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说下来,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秦可卿再也忍不住,耸肩掩面,哀哀哭泣起来。
史湘云和宝琴都赶紧上前,扶着秦可卿,劝说起来。
妙玉和岫烟也是上前围着,帮着递汗巾,擦拭泪水,劝慰宽解。
冯紫英摇摇头:「宝琴,云妹妹,让她哭一哭也好,压抑这么多年,也许无处排解,憋在心里也容易憋出病来,这么哭一场,彻彻底底把这么多年来内心的委屈和抑郁给倾泻出来,只有好处,日后也能更好更坦然地面对生活,无论是在哪里,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结果,都可以泰然处之了。」
史湘云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冯紫英,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灿然:「冯大哥这是在暗示小妹么?可卿的遭遇固然值得怜惜,但小妹现在的处境也一样很糟糕啊,冯大哥就没有什么安慰一下小妹?」
冯紫英乐了,他就喜欢史湘云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即便是面对再艰难的场景,都还是能找到值得高兴的东西,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一帮。
「呵呵,云妹妹,愚兄倒是觉得你的性子不喜欢别人安慰,更何况能够帮得上的,不用谁说,愚兄自然会尽力帮忙。」冯紫英很随意地道:「这么久愚兄一直没有见你们,也就是在运作你们流放的事情,到今日才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哦?」这一下子,不但湘云,就是宝琴和岫烟她们也都好奇地看过来,秦可卿也止住了哭声,只是默默抽泣,但也竖起耳朵要听冯紫英的运作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今日按察使孙大人来了,我和他提了你们这一批人的去向安排,他同意将你们这一百多号人安排到都司的被服工坊,就是为卫军制作衣衫,就在城里,算是一个相对清闲的活计,而且自由也没有太受限制,虽说门上有人守,但是只要打一声招呼,履行个审批手续,一样可以出门,所以几乎和寻常无异。」
冯紫英解释道:「而且被服工坊距离我这里也不远,我再和那边打个招呼,你们想要出来,随时都可以过来,不必在意是不是要履行手续或者次数太多人家会不会有异议,这样一来你们姐妹几个也就能经常在一起小聚了。」
「真的?!」史湘云大喜过望。
不必去甘州肃州不说,而且还直接安排在了城里,至于说制作被服那都无所谓,有个事情做着,也算是对各方都有个交待,也不至于让冯大哥太为难,难得的是随时可以出来,而且也能经常来这边,就能和宝琴岫烟她们一块儿见面说话,也能经常见到冯大哥了。
双眼红肿的秦可卿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得到如此结果,简直大大超出了她们之前的预料。
她们当初觉得如果冯紫英帮忙,可能不会去甘州肃州,大概率会是在这西安城周边州县寻个地方劳役,可能相对轻松,不会受虐待,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美好无比的结果。
「怎么,觉得冯大哥说话还能哄你不成?愚兄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当初在狱中愚兄就说过会尽力,现在算是兑现了吧?」冯紫英乐和和地道:「虽说不在京师,但在这西安,也算是差强人意吧,好歹冯大哥也陪着你们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又容易引发歧义,湘云飞快地瞟了宝琴一眼,竭力保持着正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抿着嘴唇道:「冯大哥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当初也就是怕影响到冯大哥官声,有碍冯大哥前程。」
「呵呵,冯大哥的前程若是因为这等碎末小事都影响了,那我也真不该坐上这个陕西巡抚位置了。」冯紫英微笑着道。
冯紫英话语里充满了自信和霸气,让在座的女子们都意识到眼前这位冯大哥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冯大哥,更不是三五年前那个青葱少年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主宰一个省的命运,无论是官员士绅,还是
商贾贫民,皆可一言而决。
虽然在自己面前他仍然是那个可亲可敬的冯大哥,但是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高高在上只可仰视的一省父母官了。
觉察到秦可卿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虽然眼睛肿得向两颗桃一样,但是眉目间的阴郁之气却已经宣泄掉了许多,只是偶尔还要哽咽一下,让人能明白这个女孩子这么多年来的确是受了许多委屈无处诉说。
「好了,云妹妹和可卿也难得来一回,晚间就在这里吃顿饭吧,宝琴你让晴雯和平儿去安排一下,今儿个算是个喜庆时节,云妹妹和可卿来西安了,事儿也算是办妥了,日后也能经常见面聊聊天了,这西安城里也没有太多熟人,想要攀附上来的,也不敢接待,还得要大家知根知底的在一起,才能推心置腹,……」
冯紫英看着一直在远处等她们几位说话的平儿和晴雯,招了招手,二女这才疾步过来。
宝琴也就和她们吩咐了,冯府也早就聘请了几个厨子,只要愿意花银子,西安城还是能请到好的厨子的,这几个月下来,冯紫英觉得水准不比京师城里逊色多少。
眼见得永隆十年就这么一晃就过了,很快就是过年了。
这也是冯紫英这么多年第一遭在京外过年,从京师城里也送来了各种物件,像衣物、食材等等都不少。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下来,冯紫英专门西安城上下都走了一圈,长安、咸宁二县的赈济粥棚早早就摆设好了,排成长龙的饥民起码要排到数百步开外了。
可昨晚一夜大雪还是冻死了十来个路边乞丐,拉尸体的牛车就这么漠然地从冯紫英面前走过。
冯紫英也见惯不惊了,若是每日还要为这等事情内疚愤怒,他也趁早别干这个巡抚了。
无论自己如何使劲儿努力,虎口夺食从士绅们嘴里抢粮,让山陕商人捐钱捐粮,又从海通银庄里借贷一部分从河南那边购买了一批粮食,再加上紧急种下的土豆收获了一大批粮食,但是仍然不足以让陕西恢复到正常情况。
只要一下雪,每天两县衙门的清理队伍就能拉走几车尸体,少则一七八具,多则二三十具,这几乎成了西安城街头的一个司空见惯的情形。
但对于寻常市民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去年这个时候,即便是不下雪,每天不拉走三五十具尸体都不正常,遇上大雪,一两百具饿死冻死病死的尸体拉走也很正常。
一个冬天下来,西安城减少几千人太正常不过了,谁让从外边涌入西安城的灾民流民太多呢。
迎春生了一个儿子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让冯紫英高兴之余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了一个正经八百的儿子了,虽说王熙凤那一个也是,但毕竟不好拿出来见光,而迎春这个就妥妥了。
这也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压力,宝琴、岫烟以及妙玉,甚至连晴雯都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了。
冯紫英没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的角门入的后宅。
巡抚衙门的后门是被封闭起来的一条巷子,只有侧面有一道角门,平时也专门有两名护卫驻守在这里。
和护卫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顺带也给两人拿了两封红包,乐得两名护卫喜笑颜开,谁曾想今儿个值三十夜守后门还能遇上大人从角门进来,讨了个好彩。
冯紫英也不在意,花小钱买人忠心,这是最划算的,别小看这些护卫,人家辛苦熬夜值更,你左拥右抱睡得比谁都舒坦,也得想到人家的辛苦。
从角门进来,穿过他们的耳房院子,推开门,就是一处清潭假山,遮掩住了花园。
腊梅傲雪而立,紧邻着山石,白雪皑皑,让整个花园里凭空舔了几分空灵大气。
云光在这座宅子是花了心思的,这
后花园就建得很有讲究,冯紫英估摸着单单是这后花园就花了不下三五万两银子,无论是这假山石还是各色草木花树,亦或是亭台楼榭,都无一不是大匠所作,而且设计也是聘请了江南那边的名匠,很是花了心思的。
冯紫英很享受这种难得的独处时光,一个人从独自漫步在这花园里,踩着石板径上厚达半尺的雪,带来的那种咔嚓响声和说不出满足感,让他很有点儿不想回家的冲动。
不过鹿皮靴子也顶不住这种湿冷带来的不适感,他转过假山,扑面而来的便是一片梅林,映雪绽放,含苞吐蕊,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冯紫英忍不住站定,静静的观赏着这难得的美景,平素他少有来后花园,今日也是突发奇想从后门而入,才能一观这美景。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到脚尖都冻得有些发木,他才回过神来,正想跺脚,便听得从另一端有脚步踩雪声传来,伴随着女人的说话声。
「别说我了,湘云,原来论辈分你比我大,但现在只论年龄,我却比你大三岁,你敢说你对他没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