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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没想到鸳鸯居然是为宫中元春带话,而且居然是这等无法对人言的隐秘之事。
听着鸳鸯臊红了脸小声地把话说完,冯紫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等事情,元春不向贾赦贾政,不向贾母和王夫人,不向王子腾求救求教,却居然还假托鸳鸯来向自己求援,而且居然还得到了贾母的支持,甚至没有告知贾政夫妇。
难道这贾家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成?
向自己求教求援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等事情,连冯紫英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见鸳鸯脸上也有些担心和紧张,冯紫英也知道这丫头大概也是从未想到自己会卷入到这种事情中来,难免心中惧怕和恐慌,尤其是涉及到天家之事,那寿王张弛,没准儿哪天还能登上大宝之位呢。
沉下心来想了一想,冯紫英也没有什么头绪,骤然遇上这种从未想过的事情,还真得有点儿棘手。
“鸳鸯,你也辛苦了几日了,这跋涉几百里地,嗯,让金钏儿带你去好生洗漱一番,休整半日,我的好好琢磨琢磨,没准儿还要让你等候几日呢。”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才道。
“啊?还要等几日?”鸳鸯当然希望休整一下,这一趟子跑下来,虽然是坐车,但是几百里地,人颠得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全身尤其是臀部更是酸痛无比,但是要等候几日,却让她有些意外。
“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寿王平素也还是比较谨慎的,为何这几个月却变得这么张狂放纵起来了?”冯紫英微微点头,“和皇上身体不佳有没有关系?皇上若是身体真的不好,糟糕到什么程度?有无立太子之意?这些我都要琢磨一下,……”
鸳鸯无奈,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她也意识到大姑娘在宫中这桩事儿是并没有那么简单,冯大爷已经从其中窥探出一些端倪来,只是自己没法理解知晓罢了。
“嗯,那就拜托大爷了,奴婢就先下去休息一下了。”鸳鸯起身离开。
看着鸳鸯和金钏儿手拉着手的一路说笑着出门去,冯紫英心中也是盘算。
寿王如此张狂,多半还是与永隆帝精力不济,无心过问这宫闱事务有很大关系,否则借张弛几个狗胆,他也不敢打自己老爹女人的主意,这厮也是得意便猖狂的角色,成不了大气候。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从今年开始,会陆续有一些大事发生,但是究竟是哪方面的大事他却无法预料,朝廷内外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隐隐透露出来了。
义忠亲王越发活跃,太上皇越发老态龙钟,永隆帝也是病病恹恹,……
察哈尔人不甘寂寞,建州女真蓄势以待,还有呢?以杨应龙为首的西南土司会一直这样蛰伏下去?杨可栋会一直心甘情愿当人质?还有更多不可预测的呢?比如白莲教和倭人?
冯紫英甚至没算到南北士人之间的嫌隙已经在蜜月期之后进入冷淡期时越发明显了,被开海之略续了一口气的大周似乎有点儿活泛起来了,但是是回光返照还是……
冯紫英可不相信在没有壮士断腕刮骨疗伤式的改革前提下,大周这种局面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开海之略不过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但这一切都会在今年,这么早就要开始爆发了么?
冯紫英一直以为应该还可以熬几年才会日渐显现,但是察哈尔人的意外要南侵,和贾元春遭遇的这种荒唐之事,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也许狂风骤雨会来得比想象的更早更猛?
滦州,石佛口。
庞大的庄园依山而建,从外界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只有从石佛口蜿蜒向上爬上山垭口才能隐约一窥庄园全貌。
老者端坐在蒲团上,殿中香气馥郁,萦绕不散。
“这么说是他们只是想给这位新来的府同知一个下马威?这样做除了打草惊蛇,有何意义?”老者鹤发童颜,面色不渝。
“弟子也不清楚他们所想,但若是听凭此人在永平地界内为所欲为,只怕也有碍圣教传教授道,所以弟子……”
跪伏在殿中的男子俯首低语。
“父亲,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榛子镇上张记铁匠坊乃是整个永平府最大的铁匠工坊,从丰润和遵化过来的铁料太半都供给了张记铁匠坊,儿子怀疑他们是担心他们在遵化和丰润的铁厂所产铁料会受到冲击,这位冯同知可不简单,拉来了一大帮山陕商人,还有广东的冶铁商人帮衬,据说冶铁工坊的规模很大,……”
站在下手左侧一名壮年男子一身素白袍服,沉声道。
“国用那边可曾受到影响?”老者面孔红润,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年近七十之人,望之更像是五十出头的壮硕中年,只是那一头银白鹤发暴露了他真实年龄。
“大师兄那边倒是无甚影响,不过父亲将本府教务托付于他,他这一年里却也神龙见首不见尾,……”壮年男子忍不住道。
听出了次子对自己得意弟子的不太满意,鹤发老者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左下首第一低眉不言的长子,皱了皱眉,这才道:“国用忙于传道,好义也莫要苛求,……”
白服男子便是老者次子王好义,见自己父亲似乎觉察出了一点什么来,白服
男子只能低头称是。
“好礼,你也和国用说一声,传道还是莫要局限于我们滦州和昌黎、乐亭,我知道国用目的,昌黎、乐亭大户甚多,崇仰真空家乡,也愿意为光大弘扬我教出力,但是当下局面却不能只局限于这般,北边燕河营、建昌营与台头营、石门寨营几营的经营不可放松,此等军中弟子未来与我有大用,……”
“父亲放心,除以上几营外,国用还在开平中屯卫和山海卫潘官营也有了一些进展。”一直未曾说话的王好礼平静地道:“只是这还需要一些时间,方能把这几地的根基扎下来,……”
鹤发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好礼,这边就要多操心了,你张师姐和徐师兄在顺天和山东那边都做得很好,你们在北直这边都不能怠慢,永平府是我们根基之地,断不能放松,另外好贤,你抓紧时间再去真定那边一趟,安保和周印在真定那边来信说十分顺利,你再去一趟,带些经义书籍和钱银去,让他们放手发展,周印不是说有意建立隶属于我们的棒棰会么?我看可以,让安保指导他,各地情况未必一致,他们要用棒棰会的名头便由得他,……”
鹤发老者目光如炬,精芒绽放,话语清晰,条理分明,完全看不出是个七十岁的乡间老叟。
被点到名的王好礼和王好贤都是点头遵命。
“我又一种感觉,大周的末世就要来临,要拯救我等子民去往真空家乡,就必须要在末世来临之前,彻底摧毁这一切禁锢子民的枷锁,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要让子民忘却俗世中的所有,心无羁绊地奔赴而去,……”
老者脸上绽放出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但是在这略显阴森的殿中却显得有些说不出狰狞诡异。
”喏!“殿中一干人眼中都是狂热无比,沉声应道。
日本,骏府城。
有些浑浊的目光落在门外的阳光下,家康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秀忠阁下到了。”近侍在门外跪伏道。
“让他进来吧。”家康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日不解决秀赖这个小子,他就一日不能安享当下的美好时光,而秀忠的威信也难以得到真正的巩固。
“父亲。”
“嗯,今日来何事?”家康不喜欢谁来打扰他这种平静生活,他认为这种平静生活能有助于他深思熟虑。
“建州女真来使,有意邀约我们再进朝鲜,其言已与蒙古察哈尔部取得共识,共图大业,……”
听完秀忠的报告,家康陷入了沉思。
文禄庆长之战中得益者最大是谁,当然是自己,但是家康并不认为羽柴秀吉发起文禄庆长之役就错了,如此多的大名武将,哪里来那么多土地禄米分封?士卒们亦不肯就此解甲归田,习惯于战争的他们已经不甘于在回到乡下去面对黄土泥水了。
谁要挡住大名武将和士卒们的路径,都会被撕得粉碎,这是大势,只不过羽柴秀吉做得差了罢了,既然明知道大周会增援朝鲜,为何不实施牵制?大周京畿之地虽有设防,但是在海防上趋势武备禁驰,另外明知道蒙古人仍然不甘于蛰伏关外,为何不邀约同进退?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未尝不能运用于战争中。
“秀忠你的意思呢?”良久家康才道。
“儿子以为在没有解决秀赖之事之前,不宜轻言正战,但若是建州女真能和蒙古人进击大周北境,这场战事也许不是两三年就能见分晓的,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德川秀忠垂首进言。
“唔,那你准备如何做?”
“不如以钱米招募浪人,眼下乡间浪人甚多,各地皆有反应,此番招募组建,既可对建州女真有所交代,以便日后介入,亦可减轻城中乡间压力,……”
“嗯,你意以何人为将,……”家康点头。
“寺泽广高为主,九鬼守隆为辅,胁坂安治为后。”秀忠心中一喜,很难得得到父亲如此果决赞同,他也是有些兴奋。
“善。”家康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