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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看到陆白此时仍然站在那里时,他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似乎死了几个妇人,也伤了几个,其余的女子有些在为她们包扎,有些在哀声哭泣,还有些既不哭,也不低头,而是去翻找那些溃兵尸体上的武器,然后小心地别在腰间。
陆白正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脸来,看向了他。
她的脸上有些血迹,但久经沙场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别人的血,她的衣服上也有血迹,手里拎着的刀子也有血迹。
“女郎——”
那鸦羽一般美丽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并不是对他说。
她回到下邳时,还是下午,天气热极了,蝉在树上疯狂地叫。街上有小孩子拿了根竿子去粘那蝉,竿子细细长长的,她路过时看一眼,便会转开目光。
这样的天气里,猪肉都只能放在井中或是地窖里拿冰镇着,但猪下水即使这样镇着也会很快不新鲜,所以这些东西干脆拿出来摆在案板上,折价出售,有穷人图便宜,过去翻翻捡捡那些血淋淋的,仿佛前一刻还在热气腾腾的肠胃,她路过时看一眼,也立刻转开了目光。
这个世界一夕之间变了个模样,又或者是她自己变了,因此看到什么都会无端生出联想。
泥泞的地,青色的竹竿,雪亮的刀,还有鲜血淋漓的动物内脏,她看到什么都会想起那场战争,想起她将那把刀捅进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肚腹里的感受。
“我现在终于知道,阿兄为何不愿我从戎。”
同心跟四娘上街去了,有支商队自兖州而至,其中的针线商人带来了许多新鲜样子,同心对此很感兴趣,一定要去看看。
家里只剩下小郎带着阿草玩,以及阿兄。
“战争总是会改变一个人。”阿兄如此说道。
“阿兄是如何忘了那些事的?”她这样问道,“我晚上一闭眼,便能见到那一日的情景。”
“我忘不了,”他说,“我只是告诉我自己,不要被它改变太多,至少我最看重的那部分,不能被它改变。”
“……最看重的?”
“‘我’之所以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的那部分,”阿兄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家阿兄其实一直很不会说话,偶尔说得很含糊,偶尔说得很缥缈,经常说得不礼貌,于是总会将人噎得说不出话。
但陆白听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我懂了,阿兄。”
“那就好,”她家阿兄温和地说道,“还有件事想同你说,阿白。”
“什么事?”
“我是个女人。”
“……阿兄?”
“我是个女人,”她家阿兄……或者是阿姊,那样严肃而期待地,又有点紧张地看着她,“之前我是女扮男装,阿白,你懂吧?”
陆白被噎得长长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肮脏的,残酷的,血腥的画面一瞬间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击穿了,自脑海里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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