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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很奇怪啊!夏侯将军平时是不必向主公行这样大礼的。
当然主公拦住了他,甚至还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响亮极了,穿透了晦暗的狂风暴雨,像是云层里透出的一道光,突然将那些惴惴不
安的士兵的心安抚住了。
——唉,夏侯将军一副脱簪待罪的样子,他们真是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现在听到主公的笑声,他们也就放心了。
至于那种笑声意不意味着好事呢?他们不清楚。
在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战争时光里,他们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不由他们掌控的未来与期许。
在主公最倚重的这位将军立在辕门处,不曾进帐时,荀攸和郭嘉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主公的反应。
他拉着夏侯惇进帐,命亲兵为他脱甲,又命仆役送来热水与细布后,回到他的上首处,大马金刀地箕坐下来。
这幅架势令荀攸和郭嘉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夏侯惇到底带来的是怎样的一个消息,为什么主公身上那些厚重的,晦暗的,裹挟着他,甚至吸干他血液的东西似乎都再不存在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以及一道轻松的光。
“兖州待不得啦!”他大声说道,“许子远做事太绝,收了我的钱粮援兵不提,连鄄城也拿了去!咱们只能去投本初,向他要一处封地了!”
于是郭嘉恍然了。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与主公一般的轻松笑意。
许攸如果真将事做绝,他是断不会留夏侯惇一条性命,外加二成老卒和几十车稗子的,他甚至将曹操的家眷也客气地送上缁车,任由夏侯惇带走。
他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节,觉得自己位高权重,自然也该有高位者的气度和从容,因此不仅没有为难曹操的家眷,还在占下鄄城、催促审荣进兵、安排河北世家子弟修筑营寨、探查陆廉动向的同时,写了一封十分体面漂亮的推荐信给袁绍。
阿瞒不仅是友军,还是主公的故旧,他既失了兖州,过来投奔,主公正可以一边安抚他,一边驱策他为己所用,只要恩威并施就能得到一位股肱之臣,岂不美哉?
郭图看了一眼逢纪,辛评看了一眼蒋奇。
威势不如当年的沮授静静坐在主公下首处,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但大鹏鸟的目光已经不再看向他了。
他们都在沉默不语地听着袁绍滔滔不绝夸赞许攸,偶尔会有人带头恭贺主公一句,其他人立刻跟上。
除此之外,他们看起来态度都很轻松愉悦,真心实意地替主公感到欢喜。
袁绍望着他们,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他的谋士们这样齐心协力还是很少见的,可是只要他们一条心,河北兵马就是这样势不可挡!
“许子远为主公治兖州,其功大矣……只是不知曹孟德连战连败,于我军神勇之名是否有所……”
似乎是逢纪先开了口。
“于军不利也。”他最后这样简短而矜持地评价了一句。
“阿瞒毕竟如我兄弟,”袁绍沉默了一会儿,“况且我今得了兖州,总要给他寻一处……”
“主公宽仁,唉,只是曹孟德久战疲敝,要他留守于此,继续与刘备相峙,不是存恤故旧之道啊。”
于是其他几人也就跟着“有分寸”地给出主公一些谏言。
“听闻曹公素有定西之志,正该为之鼓励啊!”
“难道主公便让出关中,不做筹谋么?”
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是与曹操有什么仇怨,而是源于一个非常冀州谋士的思路:
许攸立了大功,又荐了曹操来河北,他们这是不是要把功劳包圆儿了?
他们包圆儿了功劳,那咱们呢?
曹操的鄄城都夺了,怎么还不把家眷送来河北,反而又还给曹操了?是不是曹操原本就守不住鄄城,正好来的是许攸,两个人坐扣想瞒过主公?
现在主公看许攸千好万好不提,看曹孟德也是满心内疚怜惜……
……那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啊?
他们这样叽叽呱呱地讲个不停,一点也没注意到谋士之间有个身影只静静地听,从头到尾都一句话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