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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同心给她做的“裌衣”,这东西是穷人版的小棉袄,里一层外一层,中间加些“缊”,“缊”里什么都可能有,包括但不限于麻、絮、木棉,
反正就是大家觉得什么东西能保暖就往里塞点什么。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摸摸手感还挺不错,里面的“缊”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压平整的,穿起来一点也没有鸭绒乱跑的那种感觉。
裌衣染了淡红色,水嫩嫩的,领口袖角下摆处都绣了花纹,她往身上比一比,大小竟然正好。
除了寒衣之外,还有一些备用换洗的里衣,以及霍光发明的内裤,咳。
她继续翻翻,翻到了新发带,新鞋袜,新布袋,再继续翻,还有一堆用油布包好的零食。
蜜饯饴糖肉脯啥都有,一个密封得特别好的小罐子里还装了些鱼干虾干贝干。
……其实这个就违反了田豫所制订的细则了,饴糖容易化就不用提了,这些晒干的海鲜要是被雨淋了,很容易让人怀疑车上装着一位秦朝的始皇帝。
她抱着罐子,有点心虚地左右看看,透过门缝,正看见司马懿登堂入室地走进来了。
……她赶紧将罐子塞进被子里。
司马懿走进来时,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仲达何事?”
司马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文书,“太史将军处有报,淳于琼兵马已动。”
鄄城迎来过数任主人,郡守府也跟着变了个模样。
它曾经十分朴素,进出的官员也都穿着没有花纹的细布袍服,而在这座府邸之外,有幼童牵着纸鸢跑过,有妇人三两结伴,抱着装满衣服的木盆闲聊。
有清秀通雅的文士从她们身边乘车而过,虽未看得真切,但妇人们从那阵飘过的幽香便知道车上的人是谁了。
陆悬鱼是见过这样一个鄄城的,在整个大汉因为战争而沸腾时,它就像是台风中心的台风眼一样平静。
但那个鄄城已经不在了。
当郡守府迎来第二任主人时,整座城池萧条了许多,百姓们的眼窝迅速凹陷下去,妇人也没有那些需要洗的衣服了。他们神色惊慌地看着士兵从郡守府出去,再充满疑惑地看着一车接一车的箱笼运进郡守府。
——这太奇怪了,他们窃窃私语,鄄城地上的土都被刮干净了,这位许将军怎么还有箱笼能入府呢?
现在喜欢刮地皮的许将军也不见了,鄄城和郡守府就又变了一个模样。
街上看不到那些饥饿的百姓了。
街上有士人,有兵卒,有军官,有工匠,有商贾。
人特别特别多,衣衫也是五花八门,在冬日晴空下闪闪发亮,他们都有冀州口音,其中那些士人和军官的神情尤其傲慢。
当然也有大量的粮食运进城里。
还有猪牛羊和骡马这些牲口,以及从年少貌美到年老色衰的一些妇人。
——冀州真是富足啊!看看他们的人,皮肤那样光洁,面色那样红润,身材挺拔,走路的步履也矫健有力。
他们也曾经这样过,兖州人嫉妒地想,在很早很早以前。
……也不对,其实也只是一两年以前而已。
只是痛苦的日子总是显得很漫长,他们因此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鄄城人这种嫉恨的情绪被亲邻出城时的所见所闻打消了许多。
——你们是不曾见到,城外那些民夫,他们还在打着赤脚!
——啊呀呀!这样冷的天!快下雪了吧?
——真是造孽,那必是降卒吧?
——降卒?降卒怎么会说冀州话呢?
这些窃窃私语一句也传不进贵人的耳朵里。
郡守府里暖和极了,婢女为袁绍的席子上铺就了毯子,又在主室两侧的偏室里烧起了十几个炭盆。
热气顺着墙烤了过来,将这座宽敞明亮的主室烘得暖融融的。
但袁绍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炉,下面装着炭,上面放着名贵香料,于是屋子里弥漫起清幽甜美如春日一般的香。
这些细心的布置冲淡了袁绍见到许攸首级时的不快意,而当他见到趋行而来的荀谌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似乎是心有灵犀,荀谌见到上首处主公,以及他案上那只装头颅的匣子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