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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 周围开始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城中平民大多已经迁往冀州或是徐·州,但仍有不少人贪恋祖辈留下的这点基业,继续留在白马。
有孩子抱着爆竹呼呼啦啦地跑过去,声音清脆地透过门缝, 传进这座气氛凝重的县府中。
那个信使跪坐在地上, 小二递过去一杯水, 但他的双手仍然在颤抖, 几乎接不住那杯水。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因冰天雪地里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而产生了痉挛, 因此除了手之外, 他的头,他的嘴唇,他的腿, 以致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主君闻听刘使君行军至柘城,欲前往拜会……”
钟演为什么去柘城,仆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也许与白马之战有关,也许只是颍川人腿很长的一个佐证, 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出现在各个地方。
当然颍川人“腿很长”是一种隐晦的凡尔赛, 他们就是有家底有良田, 有车马仆役, 这些堪比一支小型军队的部曲保护着他们, 令他们得以比别处世家跑得更快更远, 消息也更灵通。
钟演那一日是停留在柘城西南三十余里, 临近阳夏的乡里借宿的。
他借宿在当地一位豪强的邬堡中, 并听闻刘备将与袁绍进行一场大战的消息。
这很突然, 毕竟他以为决战该在睢阳打响, 但战争这东西总是很突然,你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更说不清在什么地方开始。
钟演盘算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冒险穿过战场去到刘备身边,这样做的好处自然很多,比如能在刘备心中留下一个不凡的印象,但坏处也明摆着的。
自黄巾之乱以来,大汉各地的刺史郡守死了不知多少个,只要被飓风般的战场刮到,他凭什么不死呢?
就在钟演迟迟拿不定主意,决定等到第二天听听消息的那个夜里,他在这座邬堡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有人穿过漆黑的冬夜,踩着冰雪而来。
那些人自称是刘备的兵,但豪强不敢开门,还是钟演爬上哨塔,借着火光居高临下望了望他们。
“然后呢?”
信使不受控的全身颤抖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他很诧异地望了一眼那位女将军。
她的眉梢眼角没有半点情绪,静得像一座雕像,只有那双眼睛,像漆黑幽暗的寒潭,直直地注视着他。
“然后,然后小人听说,那邬堡下面有许多的,许多的溃兵……”信使又一次开始颤抖,“他们都在叫嚷哭泣,说败了,败了,刘使君罹难于乱军之中。”
“慎言!”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暴喝!信使猛地又将头紧紧压在地上。
“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有脚步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片刻之后陆廉又说话了。
“文远,不要紧,请这位信使下去歇息吧。”
那封信写得很含糊,但措辞非常急,无论钟演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信使感受到他的焦虑之后会嚷嚷出这样的流言也是很正常的。
但张辽的态度吓了她一跳,不过她立刻又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
也许仅仅是担心她个人的情绪,但也有可能是担心她作为主帅的判断。
“主公不会有事的。”她说。
张辽皱起了眉头,有点迷惑地望着她,似乎斟酌着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虽不是天下无敌,”陆悬鱼说道,“但主公毕竟是游侠,是老革出身,他只要想逃,断不会落入袁绍之手。”
张辽满脸担忧又变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想笑似乎又非常不适合笑出来的神情。
“不过这个年,主公是断然过不好了,”她叹了一口气,冲着外面招手,“去将子义将军他们都请来。”
刘备现在确实没想着过年。
他周围漆黑一片,有纷乱的说话声,脚步声,有战马烦躁地走来走去,又被主人按住的声音。
这让他感到烦躁极了,内里像是有一股火似的,不知该如何宣泄出去,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石头冰冷,被雪打透的铠甲内衬很是忠诚地将寒意顺着双腿传了上来,于是他整个人就被这种刺骨的寒冷和炽热的烦躁所交替折磨煎熬着。
有风从光秃秃的林中呼啸而过,远处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袁绍的追兵,也没有己方的友军,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只剩下这几十个人。
有亲兵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一碗水,恭恭敬敬地请他喝一口。
刘备烦躁地将他挥开。
“主公,主公且放宽心,”亲兵还在努力地说些什么,“战势未明,主公不可……”
“什么战势未明!”刘备大声骂了一句,“败了就是败了!尔出此言,视尔公如三岁稚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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