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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须臾间展露了自己的野心,但最终没有像他的兄长那样执著决绝。
长剑被丢在了尘土里,在铺天盖地的金鼓声中,无人能听到那一声清响。
那些被剥离下去的情绪碎片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咱们,”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坐在邺城外那株古树下,与他们饮酒闲聊时一样,“咱们撤吧。”
那支辉煌如朝霞的军团跟着它的主君,也迅速地撤出了战场。
山峦深处发出了隆隆的巨响。
碎石与树木,泥土与冰雪,分崩离析,顷刻之间,只剩一片狼藉。
胜负已定,但战场还有许多事要做。
冀州军崩了,从一个个大的军阵崩成以千人小营为单位的许多股兵马,并且奋力地逃离战场。
虽然逃离,但他们仍然是有战斗力的,他们现在不必为主公而战,但成建制撤退无疑能增加存活几率。
尤其是牵招所控制的前军,即使主帅已撤,这万余兵马竟还在死战不退,有人因他的死战不退而得以成功逃走,有人则被他的勇烈感动,留在了战场上。
针对这一点,诸葛亮和司马懿头一次有了不同的见解。
诸葛亮觉得只要让他们投降就好,士兵们知道投降不杀,那就大大减少负隅顽抗的几率。
司马懿觉得这招可行,但最好别让大将军出来喊话,省得将来撕毁承诺时脸上不好看。
……诸葛亮没想过“撕毁承诺”这个选项,被惊呆了。
于是两个年轻人争论了几句,并且很希望大将军给出一个答案。
大将军什么也没听见。
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
这个念头在陆悬鱼的脑子里转过来,转过去,在她的舌尖上跳来跳去,就是说不出口。
就好像长时间注视一个字后,短暂地不认得它一样。
她背负着胜利的期望走了太久,走过了农人耕种的春,走过顽童嬉水的夏,走过鸟儿吃得肥肥胖胖,一心准备南飞的秋,走过冰雪纷飞,阖家守在炉火旁闲谈的冬。
她将四季抛洒出去,换来了这场胜利!
定鼎中原的胜利!
袁绍的十万大军,那如日出山岭般光辉绚烂的大军已经被她打败了!
那些冀州人的父母妻儿倚门而望,哭瞎了眼睛,也等不来她们的父兄夫君了!
放眼望去,天下再无人能与她的主公相抗衡!
主公之下,再无人能与她的功绩相提并论!
当初曾屈居小沛的“小沛公”,今时今日终于成为了天下霸主——她想要的那个没有战争的未来,就要触手可及了!
……可是,她来的还是太晚了一点。
她还是适应这个世界太慢了些。
为什么在她刚刚来到雒阳城外时,不能想方设法,拉起一支兵马,成为一名将军,击败董卓,击败袁绍袁术,击败孙坚吕布,击败皇甫嵩朱儁,以及所有,所有,所有她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诸侯呢?
如果她能在出现这个世界上时,立刻拿起黑刃,无休无止地战斗,她是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拯救她所见到的,无穷无尽的死亡的!
她还可以拯救东三道上所有的邻居。
在张公遇见她之前。
在羊喜死于西凉骑兵马下之前。
在迁都长安之前。
在徐·州生民不曾浮尸泗水之前。
在几十万兵卒民夫不曾埋骨这片战场之前。
张辽找到陆悬鱼花了一些功夫。
他的战马被一名马铠兵劈断了腿,那个马铠兵明明已经被士兵用钩镰钉在了地上,谁能想到在临死前竟然爆发出这样的战斗力。
他摔在地上,有披了马铠的战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踩死他,他因此受了伤,一条臂膀也被踩断了骨头。
他终究是活了下来,他的并州骑兵也是如此,伤亡惨重,清点时十不存三四,只比钩镰营稍好些。
但他们终究还是全歼了马铠兵。
在战斗结束后,张辽便抢了太史慈派过来的传令兵的马,赶过来看看陆悬鱼。
她的大纛还在,指挥权移交给了刘备,人不见了。
他最后在战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位很像狼狈逃离战场,“仅以身免”的大将军。
那里曾经有个村庄,虽然被双方拆得差不多了,土墙被推倒,木头被搬走,水井被填塞,剩下还有点什么都一把火烧掉,但从土路和残垣的痕迹,还能依稀看出它的轮廓。
有士兵和民夫跑来跑去,给敌人补刀,给自己人抬回去,所以她待的那个地方也不算很冷清。但她躺在一堵矮墙的阴影下,硬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像是在注视着天空中瑰丽的晚霞,又像是短暂地睡着了。
这让张辽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他急匆匆地跳下马,三步并两步上前,想要探身查看她的呼吸时,陆悬鱼忽然睁开眼。
她看看他的脸,看看他脸上的鲜血,又看看他肩甲上的箭头,铠甲上被马槊戳出来的坑洞,以及可怜兮兮耷拉下来的臂膀。
她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至少是没有露出半分心疼的神色。
她
只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他伸出一只手时,握了上去。
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还有周边一些零星的冀州军需要打扫,还有下邳的战况,以及那些战俘,还有大营,大营……
张辽似乎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的嗓子很哑,说话时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
“明日再办庆功宴吧?”他问,“休息片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