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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雪落了三个时辰便停止了，大地被裹了一层白，太阳出来了，还没被人踩踏污染过的雪地闪着微光。
陈明瑾穿着市长给的棉袄，暖的跟身子贴着暖炉一样，这棉袄是个好东西。
至少在昨夜避免了一大半百姓的死亡。
他推开门，想着趁现在没有下雪了，赶紧把街道上的残骸处理好，这可是市长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他这样后加入的人自然要十分用心去完成，不然怎么争取爬到心腹的位置去？
只是推开门前，他想到了残骸被冻住，清理起来很麻烦，又或者是雪堆积太多，影响行走等等。
完全没有想过，他推开门，看到的是焕然一新的良道城。
街道上干干净净，留下来薄薄一层雪，还能看得出这条路用的材料，是之前市长和他说过的水泥筑成。
昨日被胡人烧毁地房屋，现在也变成是新房，虽然没有恢复曾经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但也整齐美观。
比不上良道城那些门阀士族的房子，但也比之前普通老百姓的房屋要好多了。
瓦顶上铺满了殷殷白雪，阳光透着白雪，这普通的冬季景色，竟让陈明瑾恍了一会神。
和他同样惊讶震撼的，是其他陆陆续续从房屋中走出来的良道城百姓。
有些直接就跪在了雪地中，呆看着这一切。
有些喃喃自语地呼喊着神啊，神仙来了。
衙役们反应过来后，先是跑来找到了站在雪地里发呆的陈明瑾。
陈明瑾回神，跟他们说一声：“走吧，先让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如今，他大概猜到了良道城这一晚变化的原因，应该就是方岚没跑了。
这地方，只有她这么特殊。
周围激动，兴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有些惧怕，每个人都试探又好奇地走在宽广的街道上，昨日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尖叫声，惨叫声现在都还能在耳边响起。
有的人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等到脸上被冻得刺疼，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脸，泪水被冻在了脸上。
越走，兴奋的情绪越少，反而越来越低迷，直到现在他们才从昨天的胡人屠杀反应过来。
没有多远，他们都看到了远方有一个奇怪的黑色物体，看那个位置，应该是中心位，也是昨日市长让他们把尸体搬运到那个地方的位置。
周围的房屋都无法遮盖住这个黑色的物体，可见有多高多大。
不知要做什么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往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黑色物体露出的越多。
直到来到一块几千平方米大小的空地时，看到了黑色物体的原貌。
空地中间，耸立着一块大约五六十米高的长方形巨大铁碑，上面没有雕龙画凤，只有密密麻麻的字。
铁碑旁边围绕着一圈白色的菊花花圃，没有被雪染上痕迹，在冬日中，花朵依旧绽放得十分挺直美丽。
百姓识字的不多，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
只有后面来到的陈明瑾，才知道这上面一夜出现的铁碑上，密密麻麻写的全都是人名。
“良道城十里街十五号：赵先鱼，赵小小，赵先一，赵先二，吴小花。良道城三花街七号：李生，李一力，李秀秀，赵丽华，杨珠珠。良道城三花街十六号：李一子，李二子，李三子，李大娘，李秀娘。”
陈明瑾不自觉地念起了碑文中的文字。
一念便知道这上面就是昨日死亡的良道城百姓，顾及不了为何方岚会知道良道城死亡百姓的名单。
急迫的视线在上面寻找，最后在一处看到了刻在心中熟悉的名字。
“良道城秀宝街三十七号：陈文卿，陈如月，陈雅竹，陈惠丰，张慕秋。”
温热的水痕流到冰冷又红肿的脸上，留下一阵阵微弱的刺痛。
陈明瑾怔怔地用视线描画着上面的姓名，一遍又一遍。
直到被旁边的一个人打断了回忆。
“陈，陈大人，这上面写的是不是昨天被杀的人的名字？草民刚刚无意中听到了。草民不识字，能不能帮草民找找有没有草民的家人？”
陈明瑾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头发发白的老朽，他的左脸被一层层白色的布包裹着，眼神忐忑不安同时带着小心翼翼讨好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陈明瑾见多了，他身为良道城的县令，所有的平民百姓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生怕冒犯他的身份。
陈明瑾在这个时刻，也不想端着县令大人的架子。
点了点头。
一旁观察情况的其他百姓看到老人没被责罚，也没有被拖下去打一顿，顿时冒出了勇气，跑来请求陈知县为他们也找找家人的名字。
陈明瑾直接安排识字的衙役，一户一户从头念起。
一时之间，铁碑前只有衙役一人念名字的声音。
念完一户会停留片刻，有人出来认领哭泣就继续下一户，若是迟迟没有人认领，那就证明这一户死绝了。
刚念完一户，有一位百姓又哭又笑，嘴里念叨着：“陈小女，陈小女，我女儿刚出生没满月，也没有起名字，我还以为她要做孤魂野鬼了！市长给她起的名字好啊，名字好啊！”
方岚这个为年纪尚小的幼儿取名写在铁碑上的不止陈小女一个，只要家中有幼儿又没有姓名的都写上了，取名也没有很复杂，按照那户人家的年纪排名取的。
因为每家每户的地址都在上面，就算简单又重复了也不会有人弄错。
当初方岚是想着不管年纪多大，不论男女，这块铁碑都应该写上他们的名字，不应该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名字而被忽略。
哪知道这个行为会平复了其他百姓对于幼儿夭折死亡后，担忧做一个孤魂野鬼的心情。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总算是一个好事情。
衙役们轮着念，念到最后：
二百七十五年一月二十七日，记良道城大屠杀。
悲夫其时，屠刀所向，血染山河；死者何辜，遭此荼毒追念及此，岂不痛哉爰立此碑，谨志其哀。藉勉奋发图强，兼资鉴戒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