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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侯有些皱眉,白日中不是才调过?怎夜间又来?
前头发了疫情,一些民役需要隔离…韩嵩瞄了军侯一眼,说道,若是天明再来,怕是曹军攻城,又如何调得?幸好主公在城中设有百医馆…只不过草药用得多了,馆中也没有剩多少了…
这个事情,倒不是韩嵩瞎说。
虽然说大汉骠骑将军推行了很长时间的各种卫生条例,但是并不代表说在荆州就能一样的遵守照做,特别是当下战争状态之中,加上天气炎热,人死得多了,苍蝇蚊虫老鼠什么的又没有办法灭绝,不管是普通的拉肚子还是其他的严重瘟疫,大量人员聚集之下,都很难避免被相互感染。
南门的值守军侯自然也有听闻这个事情,不免得有些面色沉重,忧心忡忡。明刀明枪好躲,像这种无形无色的疾病,在汉代可真是没有多少人懂得如何预防和治疗的。
所以军侯也没有什么理由来制止韩嵩,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监察着,看着韩嵩让人先乘坐吊篮,下到了城下,募集流民,甚至还仔仔细细的盘问了所有被挑选而来的流民,不仅是搜身,还拿了火把从头照到尾…
韩嵩袖着手,站在一旁,不多说什么,甚至见军侯将这些新招募而来的流民都检查了两三遍,也不催促,到了最后反倒是军侯上前赔罪的时候才摆摆手,不冷不热的笑笑,说各自职责所在,无妨无妨云云。
这一批的流民自然没有问题。
只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些流民身上,也就忽略了之前韩嵩带来的人,究竟是三个,还是一直都是两个…
至此,所有的关节终于是勾搭上了,众所周知,当一根链条被拉动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一个铁环会是干净的。
河洛。
三色旗帜高高的飘扬,马蹄声不急不缓的敲击着。
一队长长的骑兵阵列在沿着官道行进。
一些商队忙不迭的将自家的车辆和骡马赶到道路两侧,给这一支军队让出空间来,等这些人马通过之后,才继续原本的形成。在这一点上,汉代民众明显做的就比后世的一些傻子好得多,碰见了军列还上去插队的,是想要碰瓷还是要找死啊?
在骑兵阵列之中,有一辆华盖车。托骠骑将军整治官道的福气,在官道上行驶,颠簸还不算是太大,至少不会是颠得五脏六腑全数蹦出来的那种…
华盖车中,刘琦一手握着扶栏,一周抓着节杖,默然无语,而且因为手指过于用力的捏着节杖,以至于有些关节发白,青筋浮现。
刘琦没想到骠骑将军居然会放他走,更没有想到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放他走…
前方,是三色旗帜高高飘扬,而在三色旗帜之下,则是曾经令冀州闻风丧胆的太史二字的将领旗。
刘琦转头看了看伊籍,伊籍也低头看了看刘琦,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无奈,一些担忧。
骠骑将军斐潜的理由,向来光明正大。
刘表不行了。
这并不是什么小道消息,而是张机亲自说的。逃离了荆州,辗转到了长安的张机,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斐潜的接见,然后就透露出来这样的一个事情,其实刘表的背痈已经很严重了,前一次化脓是张机亲自以金刀之术去除,下了大量的凉药去消炎败火抑制化脓,但是如此一来也彻底的挫伤了刘表身体元气,正常来说刘表应该静养,慢慢恢复自身元气,可是现在么…
人一老,最怕伤元气。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元气,就跟生命一样重要。许多老人平常都好好地,结果摔了一跤,伤了些筋骨,动了些元气,年轻些都没有事,但是老人就不成了,眼看着没了…
领军的太史慈自然不会和刘琦伊籍等人有什么沟通交流,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
这固然有太史慈傲气的成分,同时也是减少一些麻烦。因为谁都清楚,这一次刘琦拿着荆州牧的节杖到许县,他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斐潜在明面上,指令很简单,让太史慈护送刘琦到许县,拜见天子,然后带回来,送刘琦往宛城。
刘琦怀里还有一卷斐潜的表章,话里话外就是刘表的长子是刘琦,立刘琦为荆州牧嗣子是理所当然,大汉规矩。至于天子刘协会不会按照斐潜的安排来做,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让刘琦抢在前面露个脸…
斐潜是大汉骠骑,引荐一个大臣良家子第拜见天子,有问题么?向天子推荐人才,难道不符合大汉规矩么?
至于因此引发出来的后续问题,斐潜表示,他也无法控制,不是么?
太阳渐渐的西斜。
进了弘农地界,眼见着就感觉到了凄凉。
在长安左近,即便是天色入夜,也是热闹的。泾渭河畔,草丛里飞起点点萤火,蝉鸣混着一片蛙声,在微风里招摇着。水波、堤岸、庄禾、矮树,一切似乎都有着特别的活力,远方渐渐沉寂下去的校场军营和近处长年累月灯火通明的酒肆食楼,相映成趣。街头巷尾,有挑着担子的杂货郎,坊间树下,有嘻嘻热闹的老百姓。
夏秋的天气热,入夜的时候,众人大都拿着扇子在纳凉,有的是拿着描金扇,有的却是拿着大蒲扇,但是一样的摇着风,纳着凉,待到夜风吹去了浮热之后,才各自回家睡觉。
可是在弘农,看不到这些场景。
白天就没有多少人烟,到了临近夜间,更是万籁俱寂,偶有声响,不是野狗在狂吠,便是寒鸦在呱噪,如此情形,更加增添了官二代刘琦心中的烦恼和忧虑。
对于很多有身份背景的官二代来说,刘琦比起之前更加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趟的路程,并不是什么一次让人愉悦的体验。
有些事情是可以想到的,刘琦一旦到了许县,定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士,而太史慈领军在司隶河洛这一带转悠,显然也不是去秋游的。
至于天子刘协,司空曹操会怎么想,刘琦也难以揣测。哦,现在曹操已经不是司空了,因为三日复见之征兆,最终还是免了司空之职位,却多了一个车骑将军称号,或者现在应该叫做曹车骑?
自己,前途未卜,未来混沌一片,难以预料。
对于刘琦来说,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就是他从一个毫无意义的废弃闲子,正式的成为一个有一些价值的棋子了,而这个价值的变化的代价,却是他父亲的生命换来的。
斐…曹…刘琦从牙缝当中模糊不清的蹦出了这样两个字。
当然,刘琦也可以选择刚烈的去死,在慨然怒骂当中杀身成仁,不去当一个棋子,成就自己向往自由的灵魂。
可问题是刘琦怕死,不敢死,若是自己当真不怕死,当年早就选择死亡了,又何必拖延至今?而且,到了现在,刘琦就更不想死了,否则之前承受的那些委屈和苦难,不就是白白吃了亏,毫无价值了?
虽然刘琦自语的声音很小,但是在一旁的伊籍却勉强听得一些,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刘琦。之前的刘琦,满肚子的不合时宜,所以自然所言所行不合规矩,也因为这样吃了亏,受了难,但是现在的刘琦,有改变么?能改变么?
伊籍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这一趟,就算是他为了当年和刘表的那些情分走的最后一趟,等刘琦获得了荆州牧的嗣子身份,也就算是完成了刘表的托付,至于刘琦将来怎样,会有没有新的机遇和变化,就不是他伊籍所能考虑的事情了。
如今这个大汉,已经没有了刘琦发展腾挪的空间,或者换句话说,整个大汉,要么投靠三分当中的任何一方,要么就是被切割…
就像是荆州。
任何想要保持独立的州郡,都已经是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