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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太兴四年七月。
一道诏令无声无息的从许县发出,罢夏侯惇建武将军之位,又言鲁恭王之后刘琦,聪明敏慧,可担大任,嗣成武侯之爵。
说是无声无息,因为这个诏令只是给了刘琦,另外一个方面是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宣布了,也不会昭告天下,更不会立刻派个什么黄门宦官,一路奔去荆州,护送刘琦上位,亦或是捉拿夏侯惇入狱。
说白了,就是一纸空文,有人愿意承认这张纸,这个诏令就有效,没有人承认,这个诏令就连擦屁股都嫌弃。
对于这样的事实,大汉天子刘协也是很无奈,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大汉天子其实从汉武帝之后,就已经可以说一代不如一代了,其中也有皇帝本身的原因,另外也有士族世家地方豪强有意为之的原因,积累到了现在,即便是刘协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改动得了。
如此安排,似乎有些突然,又似乎是水到渠成。一纸诏书,便是将荆州的这一番生死变成了一场闹剧,或许便只有身处其中之人,才会深切的感受到了其中的荒谬和可笑。
让天下太平的这种善良的愿望,刘协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个世道,很明显的是如果仅有善良而没有权柄,那么善良要么成为一种负担,要么就会吸引来一群饿狼。
就像是拉面哥,他的善良让众多的吸血虫闻到了,便是蜂拥而至,附着其上直至将其吸干吃死,才会掉落下来然后去寻找下一个的目标。
如今在豫州,许县之内的其他官吏,大小士族,基本上来说是不怎么关心所谓的建武将军,又或是成武侯究竟能不能落到实处,他们只是关注眼下的利益,这堵到了门上的太史慈什么时候才会走。
没错,这一封的诏书,也是给太史慈看得。
太史慈不是护送刘琦来讨个公道么,现在这个公道不就是给了么?那么太史慈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然后大家都可以笑呵呵的继续喝酒吃肉了…
至于荆州的人是死是活,这一场荆州的战事究竟会给整个大汉带来什么样的深渊影响,在许县的士族子弟基本上没有多少人会去考虑,他们更关心的是曹老板之前的允诺能不能兑现,各人的升官发财有没有落到实处,然后职位变动之后会不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什么势力的此消彼长,哪些热灶要赶紧烧,哪些冷灶却也不能放过。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就够让人上头了,若是还加上一个太史慈在一旁不停的搅和,那还不让人疯了都?
所以,在这些士族子弟心中,每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上苍祈祷,那个什么太史慈,还是早些滚…早些回去罢!
当然也有些人会左边看看斐潜,右边看看曹操,捏着自家的小筹码,自顾自怜,觉得现在各派消长,水实在是太深,实在是看不清楚,一时间也不好下注。不过么,下注不敢,表面文章自然是可以做一做的,歌功颂德总是不会错的,不好说夏侯惇什么,但是可以称赞天子啊,至少这个长幼有序没错吧?
至于许县之中的百姓,关注点也不在这些事物上,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最为重要的事项,一边烦忧着这日日攀升的物价什么时候能降下来,一边期盼着临近的秋收能够多收获一些,是在是没有心力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整个大汉天下,恐怕刘协是最希望这一封诏书是有效力的,也是最希望大汉是有规矩的,能守规矩的,但是现在的他,既没有办法制定规矩,也没有办法让别人遵守规矩…
人总是如此,只有缺少的时候才会珍惜。
就像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钱。
刘协此人,也不是全然毫无能力,整日混吃等死之辈,他阴错阳差之下成为了大汉天子,出身尊贵,虽说经历了一些苦痛,但是距离通晓民生还差得很远,这也是大多数皇帝的通病,也不能因此就单独指责刘协。
许县众臣么,有对刘协心中存有期盼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对于刘协淡漠不关心的,毕竟不管朝中变动,刘协大多数时间都拿不出什么主意来,更不用说主导事件的发展,至于皇权更是废弛,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力量,这是大汉多少年来的积弊使然,同样也不能算是刘协一个人的责任。
若是刘协愿意沉沦,说不定他开心,别人也开心,但是问题是刘协放不下,放不下他父亲生前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些事情,也放不下他在太庙当中痛苦的哭泣,所以他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可是越做一些事情,便是越是迷惑,甚至完全不懂。
就像是这一次的诏令,原本刘协以为,这样下达了诏令之后,必然会引起一大堆的议论,有可能有赞成的,但是想必更多是反对的,所以刘协甚至准备好了斥驳的言辞,还有小本本,准备一个个的先骂一顿,然后再记下来。
子承父业,长幼有序,这是大汉伦常,这是家业基础,有哪个来辩?
结果就像是恶狠狠一拳砸了个空,差点手臂脱臼,根本就没有人对于这个诏令有什么意见,甚至是视之不见。
刘协自然觉得很是费解,派了小黄门前追后堵,终于将刘晔给堵住了,提溜到了皇宫大殿来…
刘协看着一脸愁容的刘晔,温和的笑道:爱卿劳苦,这身子还好些了么?之前刘晔全数用病遁,好不容易抓住了,出口恶气先。
刘晔苦笑,拜见道:多谢陛下关怀,在下自家身子自家知道,要好全么…怕是难了…只是陛下恩重如山,在下这残躯便是在世一日,就得报陛下天高地厚之恩一天…陛下这次唤在下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在下挣扎得动,总要为陛下分忧一二…
原先以刘晔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在刘协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的样子,但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和刘协走得太近总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毕竟以刘晔的聪慧,多少也能猜到若是要跟刘协这个队友打排位,怕是不那么靠谱的…
可是被堵住了,总归不能甩手就走,所以也是无奈,只能是见招拆招,顺便看看刘协究竟有没有成长一些,才好做些计较。
刘晔言外之意,刘协多少也能听出来一些,笑容顿时有些凝固起来,想发火罢,刘晔所言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若是真发火了,说不得还正中了刘晔下怀,让他可以就此又逃脱了去。
刘协笑笑,就当做听不懂,爱卿国之栋梁,果然是名不虚传…今日烦劳爱卿前来,便是有一事不明,烦劳爱卿指点…昔日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此举,为公乎,为私乎?
刘晔一愣,抬起了头。
光线从大殿之外照了进来,荡漾在大殿之内的轻纱上,投射在宝座周边,也柔和的衬托出刘协已经有些胡须的面庞…
公元前597年,晋、楚邲之战,结果晋败楚胜。知罃是晋军主帅荀林父的侄子,他的父亲荀首时任下军大夫,他就在荀首帐下服役。结果晋军内部众将不和,知罃意外被俘,当时荀首为救儿子,退兵后带人闯入楚军,射杀了楚国贵族襄老,又叫连尹襄老,连尹是官名,有说法是射官,还俘虏了楚公子谷臣,但没救回儿子。
一个是晋国权势家族的公子,另一个是楚国的王室公子和已去世的连尹襄老,两者所俘之人的级别来看,看起来并不等价,或因如此,双方近十年没有换俘。
击败了晋国,一洗晋楚城濮之战失利之耻的楚庄公在这期间也如鱼得水,从服郑、再到服宋、最后联齐制晋,晋国反而被中原诸国孤立了。所以,虽然公子谷臣虽然还留在晋国受罪,其心情应该比在楚国知罃舒畅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并不完全等价的请求被提出来,然后双方同意交换俘虏。
然后发生了在历史上非常有趣的问答…
而现在,刘协提出的这个问题,也非常的有趣,有趣到了刘晔需要重新审视一下刘协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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