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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了陈群说完了,崔琰才缓缓的说道,长文之意,是欲世子亲征?既然幽州平定乱局易如反掌,何不长文辅佐世子亲征幽北?如此一来世子可尽获幽冀民心,又可统御亲善大将,协助主公平定四海!社稷幸甚!大汉幸甚!
崔琰不管陈群有些扭曲的表情,继续说道,若是有世子亲征,又有长文为辅助,臣便愿意为大军后勤,供应粮草器物,责无旁贷!以助世子成就不世之功!
陈群顿时后脊梁一凉。
好你个毒辣的崔琰,竟然想要釜底抽薪!
陈群连忙说道:世子乃千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此外,主公乃命群摄邺城事务,未有令不敢擅离。如今子和将军在幽北多年,又是素有武勇谋略,自然可统领军马,足矣驱胡平乱。崔季珪鼓动世子涉险,究竟是何居心?!
还别说,陈群还真害怕曹丕一个激动,被崔琰给一杆子捅到了幽北去,到时候自己还真的要陪着曹丕走一趟,否则曹丕有什么闪失,陈群就算是自身没损伤,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自己若是离开了邺城,岂不是给崔琰在冀州坐大的机会?
嗯?之前长文不是说平幽州之乱易如反掌么?怎么如今又成险地了?崔琰微笑着说道,似乎是在嘲笑陈群,但又像是礼节性的习惯微笑,世子明鉴。子和将军先败于漠北,再退于古北口,又是求援于当下…乃幽北兵马不利乎?又或是有何人掣肘乎?仅以支援便足可定幽北乎?长文切莫全人情而罔军法,兵之大事,不可不重啊…如今大局不稳,再抽调冀州兵马人力,若是万一…岂不是害了主公大事?
你…陈群一时无语。
崔琰说的都是事实,所以陈群也无法争辩。
如果曹纯真的那么厉害,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如果曹纯不行,给再多的支援也是没鸟用。
曹丕沉默许久,转头对着崔琰问道:以季珪之见,当下应当如何?
可行坚壁清野之策也。崔琰依旧是微笑着说道,胡人南下,为得就是劫掠人口,强获财物,若无人口财物可得,胡人何必多此一举?故臣以为,可于蓟县以南,冀州以北区域,收拢人口,迁移民众南下以避兵祸!此举利者有三,一来可绝胡人之欲。如此一来,即便是胡人破口,劫掠幽北,皆重镇坚城,无有其获,自然就转而他顾,可收不靡一兵而得战利是也。二来幽北骚乱,人心难安,迁移孱弱无辜,更显主公世子仁德无双,可活百姓无算,自得民心拥护是也。三则春耕在即,前有征发民夫,田亩虚缺人力,可益庄禾,乃长久之策是也。如此,举一而可得其三,即可御幽北,亦可护百姓,还可利国家,此乃上上之策也!
崔琰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也满像是一回事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曹丕听了之后多少感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曹丕皱着眉头,一时想不起来。
陈群也是微笑,甚至嘴角翘起的幅度都和崔琰一模一样,季珪此策,盖三迁凉州之策乎?
三,似乎是一个充满了奇异力量的数值,春秋早期有孟母三迁,而在大汉,想要割凉州,也是议论了三次。
崔琰微笑,似乎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彼凉州岂可与此并论?既有简便之策,何必求难而弃易,舍利而求损乎?
陈群和崔琰的意见,再一次出现了分歧。
当然,在某些山东人眼里,或是嘴里,当下邺城之中也是和谐的,没有问题的,毫无隐患的,只有骠骑那边才是各种纰漏各种问题…
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天下?
在华夏古代的天下,主要有三义,一是整个世界,及苍穹之下,虽然华夏古人没有地球的概念,但是也不妨碍他们能想象到广阔的世界;二则是指九州,四海,八荒之类,包含了华夏周边的领土;三则只是指中原地区。
其实,华夏很早的时候,就将眼光放得很大了。
最早的大天下,或者说是对于更大的世界的认知框架,大概是从战国时期的邹衍那边建立的。
邹衍将天下分为九个大州,而儒者后来来所说的中国也称赤县神州,只是天下九个大州之中的一个,在天下九州之中像中国这样的州还有八个,后人称之为大九州。
中国虽也分为九州,但每一州不过是天下九州的八十一分之一而已,所以也被称为小九州。
邹衍又认为被称为中国的小九州,四面有海围绕着;被称为天下的大九州,四面有更大的海围绕着。
邹衍对天下的构想,是他当时对世界的一种认知,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并为汉代的一些大夫所引用,但由于时代和科技等条件的限制,大多数人对邹衍的天下构想,尤其是他的大九州学说,并不赞同。
汉代一些山东人认为邹衍所言迂怪虚妄,不足以信,但是这些人又认同中国九州,也就是小九州学说。并且将邹衍所说的中国九州,即小九州等同于禹之序九州,也就是《尚书·禹贡》所记载的九州。
至此,对于天下的概念,就被山东人束缚在了一个比较狭小的范围之内,也就是大禹九州,至于在大禹九州之外的事物,山东人本能的在抗拒。
没错,抗拒。
抗拒的因素有很多,但是其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中原之外的四蛮夷,不听他们的…
所谓不遵孔孟之道,不服王化之辈。
到了汉代后期,甚至连和这些蛮夷交接的地域,山东人也不想要了。
比如并州,凉州,幽州等等。
只顾得眼前的经济账,而不去算整个国家账,也就成为了大汉山东之人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大汉衰败的时候,因为官吏的腐败,制度的僵化,难以调集资源在边疆维持对于周边蛮夷的压制,就以东汉时期的凉州来说,在大汉后期的纷乱之中,丧失了多达110万的统计人口。
缴纳赋税的人口减少,一方面是羌族等游牧民族反复掀起起义、叛乱,当地饱经战乱,很多人逃离凉州,或在混乱中伤亡。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当地豪强的大量隐匿人口。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汉帝国派遣到凉州的驻守将军,还是当地的豪强,想要组建压制叛乱的军力,就只能倚赖胡人,以至于后者渐渐在凉州地区中占据了人口优势,反过来又导致下一轮的叛乱滋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山东之人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放弃。
没错,不是改革,不是改良,而是直接一棍子敲死。
以至于大汉在边疆地区的人很难获得朝堂公平晋升、竞争机会,朝廷不断讨论放弃凉州,大汉对于边疆的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支持在不断减少,没有人关心凉州的天灾人祸,生活状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边疆之民必然心生怨忿。这种不满的情绪,最终以最戏剧化的方式上演…
董卓乱政。
但是在董卓之后,这些山东人就汲取了教训了么?
现在,轮到幽州了。
如此…便是双管齐下!
曹丕难以选择,于是再一次的表示,我都要,我两个都要!
这…陈群吞了口唾沫。
崔琰的微笑也僵硬起来,世子…
陈群想要给曹丕解释一下,他和崔琰的策略是相互矛盾的,是有冲突的,是不可能同时进行的,既要又要还要,只能存在于梦想之中…
可是曹丕挥舞着手臂,表示之前他既然可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我当然知道有难度,这才是你们存在的价值啊,要不然要你们干什么?
陈群看了看崔琰,崔琰也看了看陈群,两个人沉默下来。
两手都要抓,确实很美好,所以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