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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还差一些就整理好了,您不是还有更加重要的工作要做么,安德鲁先生,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校长室和副校长商论后天听证会的具体事宜。”帕西收拾了部分材料进牛皮纸袋里用细绳系好,站起身与身旁的安德鲁恭敬地对立。
芝加哥港口事件后花钱封锁港口以及买断地皮时的拨款和授权书就是安德鲁·加图索签的字,处理得很漂亮,包括anthem号上武装直升机的速降影响也被他一手抹平,算是加图索家族年轻一代近期表现最为优异的年轻人。
他对于卡塞尔学院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这群惹事的家伙永远不知道自己在烧的是校董会大笔大笔的钱。也就是这么一句表忠心的话,加上近期格外出色的个人能力让弗罗斯特·加图索决定派出这个履历优秀的年轻人去处理这次听证会。
校董会对安德鲁·加图索很放心,赐予了他驻留卡塞尔学院时的最高权力,恰如中国古代皇帝下发尚方宝剑和三口铡刀让他去审案,卡塞尔学院校董会的章程向来都是暴力章程,而他得到了这本章程的解释权和执法权。
这代表着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卡塞尔学院里的“多洛蕾丝·乌姆里奇”,一天之内强行下颁禁令遏制不良分气,将所有喧嚣和反抗静默无声。
其实就连随同的秘书帕西都觉得自己的这位上级会在到达学院的第一天时给校长和副校长来一个下马威,用手上的尚方宝剑狠狠地拍打那位一百三十多岁的老家伙老脸上树皮似的褶子。
但安德鲁·加图索没有这么做,他的举动在帕西眼里格外的反常又合理。
反常在于安德鲁在受任调查团团长之前向来走的都是年轻有才又气盛的路子,年少有为和俊杰廉悍都是他的座右铭,这样一个心高气傲又拿着尚方宝剑的年轻人来到久闻大名的卡塞尔学院,要么闹一个天翻地覆闯下赫赫功名回加图索家族一路平步青云,要么一进门就被老流氓们蜜枣加大棒亦或者大棒加狼牙棒敲个七荤八素拎着后领子丢出铁门外。
帕西觉得正常情况下只有这两种可能,但奇怪的是,安德鲁·加图索在挤过芝加哥火车站,登上cc1000次快车之后,整个人就忽然变得安静平和了起来——他原本的外貌和做事风格的确也是平和的,但这一次真正改变的是他的内心。
帕西看人一贯都很准,弗罗斯特·加图索形容过这个男人的直觉就像他手中的“阿萨辛狂风”一样锋锐狠准,他可以确定安德鲁·加图索在踏足卡塞尔学院山脚的那一刻,这个人原本那可以预料到的傲气和手段就都消失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陌生的,极为冷静、知性的
的什么?帕西总是思考到这里就会断掉思路,并下意识地放弃继续顺着直觉摸索下去。
在来到卡塞尔学院后,这个叫作安德鲁·加图索的年轻男人丢掉了一切准备好的镇压手段,烧掉了一切后备的交锋话术,以最低调的形式伪装成了入学的学生进入了学院,在第一时间找上了执行部部长的办公室,在对方几乎无法施展出半点准备好的应对手段前,出示调查团受校董会联名签字的调查令控制了这个卡塞尔学院权力最大的暴力机关。
这是极为合理的,也是最为天才的举动,恰如掐蛇摁住了七寸,就算是弗罗斯特加图索见到了也会认可这位年轻俊杰的果敢和大胆。但同时也是反常的,起码帕西是认为反常的,他见到安德鲁·加图索这个男人不到半天的时间后,大概已经心中有了这个男人所有的行事作风的模板,但最终落实到实际上时,对方也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他感觉到陌生。
陌生?真是不知所谓的词语。帕西认识安德鲁这个人不到一个星期,从未有过熟悉,又何谈陌生?
可直觉就是直觉,帕西的直觉一项很准,但这一次他却无法循着自己的直觉找到矛盾点,这让他在卡塞尔学院内之后的一切行动都显得保守了起来——起码较比以前的他保守了许多。
“你没听说么,现在地面上学校里很闹腾,都在传恺撒公开订婚他的女友了,现在他们准备在安铂馆里开一个通宵的派对,作为年轻人你不该去凑凑热闹么?”安德鲁看着帕西温和地说道。
帕西迎上了安德鲁的眸子,然后摇头轻声说,“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约定时间八点半,那个叫夏弥的学生会来探访被调查团关押审讯的楚子航和路明非等人,我需要作为引路人监视并保证过程中不会出现意外影响到不日后的听证会流程。”
“没事的,我看过这个叫夏弥的学生的档案,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应该不会随便背弃约定的,如果你不放心就由我来给她带路,你应该休息一下了,从来到学院开始你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过吧?”安德鲁左手轻轻要去拍帕西的肩膀,但帕西恰好弯腰拾起地上飘落的文件错开了。
“我不准备去参加少爷的订婚宴。”帕西捡起文件后说,“但如果安德鲁先生需要我以更好的精神面貌去处理剩下的公务,我会去休息的。”
“让我猜猜,不准备参加的理由是因为家族里还没有正式认可这段‘婚姻’,订婚宴的说法大概只是恺撒自己一个人与他手下跟从者的狂欢?”安德鲁缓慢地收回手笑说。
“或许这是弗罗斯特先生该操心的事情,而不是我们。”帕西轻声说,虽然身为安德鲁的秘书,但在加图索家族内他知道的事情往往比所有人都多,知道得越多他也越清楚什么话什么人该讨论不该讨论。
“是我僭越了。”安德鲁停顿片刻,直视帕西的异色的瞳眸,最后点头说,“不过你认为这个时候恺撒公开订婚的事情,是在向我们递话吗?”
“向我们递话?”
“现在外界的舆论一直掌控在守夜人的手中,这位副校长对于舆论的把控力超乎我的想象,原本我们想要灌溉听证会正确性的苗头,那股极力针对林年的势头被对方强行压住了,近期甚至开始有了要掀翻我们的指控开始扒校董会黑料,联名学生集体抗议听证会的浪潮。在这种情势对我们大不利的情况下,恺撒选择了宣布订婚的消息吸引了舆论的焦点,这何尝不是对我们的一次强有效的危机公关?也像是对家族久违地示好表达善意的表现。”安德鲁摸着下巴思考,
“难道是恺撒想要自己的婚姻得到家族的祝福,所以用这次机会来制造焦点为我们缓解舆论压力直到听证会开庭么?只要舆论能像现在一样保持娱乐至死的风向到开庭,到时候昂热和林年上了指控席就几乎神仙难救了。”
帕西安静地听完了安德鲁的推论和猜想,在对方示意他表态时,直接地摇了摇头否定了以上所有,“恕我直言,恐怕恺撒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哦?怎么说。的确比起我,你应该更了解这位家族继承人,你是怎么看待他在这个点宣布订婚仪式的?”
“他想做于是他就做了。”
“觉得今天黄历不错,就宣布订婚了?还是用自己的小号偷偷宣布的?”安德鲁打趣地说。
“黄历是什么意思?”帕西作为谁用谁夸的全能秘书难得地文化沙漠了一次。
“中国的日月计算说法,也可以叫作皇历或者通胜,共存公历、农历和干支历的历法,因为里面也附加大量与趋吉避凶相关的知识,所以中国人经常会看黄历来决定什么日期适合做什么事情。比如说不定恺撒看了一眼今天的黄历发现适合嫁娶,所以就宣布订婚了。”安德鲁这个意大利人为同为意大利人的帕西侃侃而谈中国传统文化。
“您可真是博学。”帕西点头吹捧自己的上级,但其实也不算吹捧,其实就现在他是打心底佩服安德鲁这一波的中国学造诣,“可我觉得大概率不是这样的但您的这种说法也的确符合恺撒的性格,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如此,恺撒向来不是一个会讨好家族的人,如果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娶一个女孩,那么唯一能有资格给他祝福的只有他认可的挚友以及他以及故去的母亲。将自己心爱的女孩带到米兰大教堂在自己天上母亲的注视下交换订婚戒指,可能对他来说比所谓的家族荣誉,以及其他的什么都还要大。”
“真是一个骄傲的大男孩啊。”安德鲁轻笑道,“骄傲得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可能少爷不太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可爱,就算他这次的举动没有想要示好家族的意思在里面,我们也应该尽可能地不要去刺激他,让他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毕竟这里也算是恺撒他的半个主场。”帕西建议道。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文件我来处理,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确是个难处理的硬骨头,这次听证会想旗开得胜还得从林年下手。”
“但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的人。”帕西说,但这时顿了一下,又说,“有件事我认为我还是该向您汇报一下,今天白天我可能在伊甸园发现过他出现的踪迹,但这无法作为决定性的证据,他的确和弗罗斯特先生所形容的一样,是一只格外难缠的蜜獾。”
“蜜獾?弗罗斯特先生是这么形容他的?”安德鲁哑然失笑,“倒也挺贴切的,就和文件里描述的一样,勇敢,坚毅,顽强,还非常胆大,但总是有那么一点‘二’,一根筋思维,如果谁惹到蜜獾了,那么就自求多福吧,因为即使跑到月亮上他也得缠着你。”
“您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踪迹?”帕西考量着安德鲁的反应试探着问。
“在听证会到来之前他只要还在学校,那就是对我来说最大的安心,除此之外他做什么,到哪里都是无相关的事情。”安德鲁微笑说。
“那安德鲁先生和副校长下午的谈话如何?对于后天听证会上弃暗投明的事情,副校长松口一些了吗?”帕西掠过了这个话题。
“很遗憾,没有。副校长特别喜欢喝酒,而喝酒的人向来喜欢扯远话题,我不是针对喝酒的人,只是副校长在我看来有些酗酒的嫌疑,恐怕我也得将他从校长弹劾后的候选人名单中划掉了。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他在调查团档案中那张1934年玻利维亚的老照片,那可真是一个牛仔浪子,有着细长的卷发,希腊式的鼻子,还有妖冶又纯真俘获人心的眼神。”安德鲁感慨道,“时间可真是一把杀猪刀,公平地追杀着我们每一个人,龙王逃不过他的刀锋,追着龙王的牛仔也逃不过,现在的他快有酒槽鼻啦!”
帕西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附和上级总是没错的,只能点了点头以表自己也认同安德鲁的观点。起码就他看来,副校长的确被岁月璀璨得不成样子,比起老年依旧提得动折刀上阵冲锋的昂热,他现在恐怕也只提得动酒瓶了,还得是名酒的酒瓶。
但饶是如此,这个有着啤酒肚的老牛仔依旧不能被轻视,谁也不会忘记对方到现在依旧还挂着“弗拉梅尔”的名号。所以安德鲁到现在为止也一直都是客气礼貌地与对方交谈,对方耍泼玩赖灌酒安德鲁也只能照单全收,也不知道这个年轻的调查团团长到底是怎么从老流氓的酒桌上全身而退,甚至现在还有清晰的头脑来帮帕西分担工作的。
“总而言之这间学院里一切的不快都会在这三天内消失的,不必忧愁和感怀那么多终将逝去的事物。去休息吧,帕西,接下来的听证会还需要你出席作为公诉人。”安德鲁第二次抬手准备去拍帕西的肩膀,但帕西却忽然看了一眼手腕,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柔声说,“现在时间好像差不多已经快到和那位夏弥同学约定的时间点了,我准备先提前去伊甸园里迎接她,在交接完成后会第一时间致电给您,您只需在幼发拉底楼内等待夏弥同学到来即刻。”
没有拍到帕西的安德鲁收回手满意地点头,称赞道,“你可真是个好秘书啊,弗罗斯特先生的眼光一向那么优秀。”
“谬赞了。”帕西回应夸赞,略微致意后转身离开,干净又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是一块精密永不出错的机械腕表,难怪他一直都是弗罗斯特·加图索最喜欢的工具。
安德鲁站在办公室内看着帕西消失在走廊深处的背影,良久后他还是保持着脸上的淡笑,转头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一些未整理成编的文件,以及帕西坐过的还有余温的转椅,垂首幽然说道,“还真是个优秀的好秘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