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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暗处之人倒也果决，眼见形势不妙，认怂便是丝毫不显犹豫。
也正是这种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能力，才能走着伤天害理的道路，于江湖上活得更长。
有一说一，这方面陆安还真有些欣赏对方。
不过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楼中，只有说话者单独一人。反而是元宝长老昨夜的说辞，很明显透露出，致使他们团灭的并非一只孤狼。
当时的量词，老者用了一个‘们’字。
……
陆安扶着自己的拐杖，缓步地向发出声音的黑暗一瘸一拐靠近。
对方似乎有些慌乱，忙出声道：“看你不是道士，难道也想除魔卫道？我劝你见好就收，虽然我身负重伤，但若真要鱼死网破，你未必能讨到多少便宜！”
“除魔卫道不是我的本分，只是我这人好奇心重。”陆安淡然回应道。
“本来我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招惹你，但眼下来都来了，我还是想把问题搞得清楚明白一些。”
暗处那人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么任性的答案，一时愣神，稍稍无语了片刻，才说道：“我尊重你也是个高手，比昨天那帮人水准还高些，给你面子，你别不要！”
“好奇心能值几个钱？若是你现在同意退去，我能给你的回报，绝对比一个与你无关的谜底更有价值！”
也算是好话赖话说尽了，越是这样，越显示出心虚。
陆安并不肯定对方是否刻意在示敌以弱，钓他上钩，于是心中默默警惕，表面依旧保持着得意轻松。
“不巧，上楼的时候，我看到很多无主的铺盖卷儿，以及散乱分布的血迹。我想知道，那些原本无处可去，只想在这里寄居落脚的流浪汉，到底去了哪里？”
“你还真当自个儿是正义使者？”暗处那人的语气森冷了许多。
陆安笑了笑，说道：“正义愧不敢当，不过听你这意思，他们大概都已经不在人世，而你是送走他们的人？我纳闷的是，他们到底有什么错？”
那人语气不善，说道：“错？不过是社会底层的渣滓，活着浪费氧气，死了浪费土地，杀几个就杀了，难道还必须要有个理由？”
顿了顿，此人冒出一番更高傲的言论：
“这世界有几十亿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意义。大多数都只是来凑数的，他们活着，便好似土壤般，为真正算是人的上层人提供养分，把金字塔尖部的人，养得白白胖胖，物质无忧，从而有条件去追逐更高的精神、科技、艺术的进步，由此，才是全人类的进步。”
“如果非要说底层人有什么意义，为上层人奉献，便是他们天生拥有的使命。不止人类，自然界任何族群皆是如此，因为要搭建通天的塔，就必然要有数以万万计的垫脚石。”
“我杀那些流浪汉，也是如此的道理。他们是废物，别说于人类、于世界毫无价值，就是对这座宜城，他们有什么贡献？反而遇到我，我将他们踩在脚底，走向高出，让他们原本一无是处的人生，重新被赋予了一些价值。”
“他们死后，灵魂都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感谢我的赐予！”
那人越说越激动，仿佛阐述着世间最崇高的真理，仿佛是某个教廷最狂热的信徒。
陆安杀心渐浓。
天底下从来都没有这等狗屁道理，没有人天然应该为某人牺牲。
族群社会有阶层之分，这点无可厚非，因为众生生来的确不公平。
有人尚在娘胎里，就已经立于绝大多数人终生仰望的制高点，有的人则一辈子活在拮据困顿之中，到死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有人打小就头脑机敏，而有的人天生愚笨；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能长到一米八，有的人想方设法到处找偏方，也只长到一米六；有的人嫌弃每天枯燥重复的上学上班生活，有的人却生在战火纷飞的国度，有今日无明日……
但那又怎样？
纵使这世界永远不会变得更好，甚至可能更坏，哪怕它如炼狱一般，而人性的尊严，从不会因此失去光辉与高贵！
“我也经历过生活的毒打，也站到过优越的位置，看过诸多丑恶。按理说，我应该变得和你差不多的麻木冷血，事实上我也确实在社会这口大油锅里，被炸成了老油条。”
陆安缓缓说道：“然而我是一名医生，我的所学铸造出我的本心与初衷。我永远坚信一点，无论是什么人，他都有活着的权利，生命绝不容许别人肆意践踏。”
“我还有个警察朋友，从她身上，我又学到一点。乞丐、富贾、封疆大吏，乃至犯下死刑的罪犯，法律都对他们的生命，予以最高规格的尊重。”
“你在教育我？”暗处那人不明白他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陆安平淡道：“不，我只是要反驳你，你说的那种狗屁道理不对。杀人，一定是需要理由的。”
“所以呢？”
“我现在，有理由杀你！”
陆安无甚波澜的话音响起，而他瘸拐的身影，已是消失在烂尾楼的幽暗之间，遁入无形，消于无息。
下一刻，黑暗中一道白衣被人抛出。
她便是李天水看到的那个吓人的脏东西，头发很长，又很乱很脏，打结成块，散发着臭味儿盖在脸上，以至于瞧不请容貌。
不过体形还是透露出她的性别，素白的长衣笼罩着颀长纤瘦，貌似身材还算不错。
她心口中了陆安九天法杖一杵，内里真气震荡，血气翻涌，落地后翻滚几趟，靠在墙上便喷出伤血。
本就不干净的头发挡在脸上，沾了这口血，看着越发龌龊。
“你不瘸！”
女人显得很是惊讶，从刚才短短一瞬十五招的交手，她已经察觉陆安的瘸腿动作过于随心所欲。
陆安从黑暗中再度浮现身影，慢慢走到隔开两人的楼板大洞边缘，低沉道：“你是第一个看出我装瘸的人，嗯，或许应该是第二个。可能也是我见过的人里第二的高手，如果不是那帮人豁出命将你重伤，就算是我来收拾你，也会比较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