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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里最后一天,三十儿早上。
何宁身子还在被窝里,儿子的小脚顶在他脖子上。
小脚轻轻捏住,亲一口咬一口。
儿子身子摆正,小家伙过一会儿才能睡醒。
屋子里荷包蛋汤香味弥漫。
李娟站在地上,手里拿着勺,在锅里轻轻搅。
对坐起身的何宁笑,问候温柔:“醒啦?早饭做熟了。”
“娟,干么不叫我?”
“宁子,我没事,我没出屋子。”
除了不敢拉开门出去,厨房屋里的活,李娟都能做了,她早早起来。
“娟,你可真皮实,这才几天?”
“宁子,这几天吃的好,我都胖了。”
“胡扯,哪儿胖了?”
何宁顾不得洗脸洗手,赶紧去隔壁屋看爷爷。
何万里盘腿坐在炕沿边,熬罐罐茶吸溜吸溜喝。
有何宁操心火炉,一晚没有灭掉。
何万里起来,自己给炉子里添煤,屋子里热乎乎。
“爷爷,你洗脸了没?”
说这话,离爷爷远,老人家听不清。
何宁在脸盆里倒了热水,自己先把脸洗掉,再给爷爷擦脸。
老人嘴上咕叨:“宁子,昨晚刚擦过脸。”
“爷爷,昨晚吃了饭,今早吃不?爷爷,知道今儿啥日子不?”
“年三十儿,给爷爷一串炮放。”
老小孩,想着放一串炮玩儿。
“爷爷,下午对联贴上,咱一起放炮炮玩。”
一碗荷包蛋,从厨房端到上房,给爷爷吃进肚子里。
何万里抹眼泪,小声问何宁:“宁子,我天天早上有荷包蛋吃?”
“爷爷,我照顾您,天天早上有荷包蛋。”
爷爷一抹眼泪,何宁心里“忍忍”钝痛。
在二叔家那个低矮昏沉的屋里。
每天早上,爷爷用驴粪蛋生着炉子,熬一罐苦茶。
一个干硬的馍馍啃不动,在茶水里泡一下吃一口。
中午和晚上,多半时间,不是茶水泡馍馍就是煮一把面条,一点油花都没有。
早上哪有一个荷包蛋吃进肚子里。
何万里虽然八十三岁,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二婶厌恶他。
盼着他饿死冻死。
但只要他身子能动,就把火炉生着,就给自己熬罐罐茶,就给自己下一把面条。
倔强的生命力。
前天,他生炉子,没有驴粪蛋,没有煤炭,他冻的受不了,跑何宁家来了。
何宁家这个屋,一大早,火炉没有灭,只需添两疙瘩煤炭,屋里马上暖和。
何宁连着两个早上端来一碗荷包蛋,泡油饼,让他泪水连连。
“爷爷,别哭,今儿个,有人来接你,你死活不回去,明白么?”
何万里似乎听清了这句话。
“宁子,我跟着你,每天早上吃荷包蛋,谁叫我都不去。”
何宁知道二叔会来接爷爷。
还以为是中午或者下午,他才来接爷爷。
没想到一大早,他带着何军就来接人。
自己亲二叔,爷爷的亲儿子带着亲孙子。
何宁不好把他俩堵在大门外。
父子俩一脸阴愁。
被何宁让进屋里,看到老人坐在桌子边吃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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