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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将死之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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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怜雪屋内仍如往常一样,正传出悠悠的琴琵之声。

“不错,再试试跟着我的节奏。”怜雪说完又拨弄起一首琴曲,长安弹着琵琶,已勉强能跟上怜雪的曲调,二人的合奏已基本成型,拿到台上已很难挑出瑕疵。

一首合奏弹完,怜雪微笑赞道:“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进展,看得出你很聪明,人也勤奋。”

长安微微点头,“有这么好的老师教我,想练不好都难啊。”

怜雪一笑付之,又垂秀眉凝古琴,长安瞅到桌上放着一筐,筐里尽是红红绿绿的针线球团。

长安问:“怜雪姐姐,你这衣服是给谁织的啊?”

怜雪听他言,看到了桌上的针线球,摇头笑道:“这并不是专门给谁织的。”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怜雪柔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明日便是七夕了。”

长安一愣,“啊,是吗?”随即又一副若有所思之样。

怜雪又续道:“七夕又称乞巧,每年的这天晚上,女孩们都会于月下相聚,一面对月穿针,一面赏牛郎织女,穿得快的女孩则称之得巧,而这个过程则是乞巧,其未来也会寻得一如意郎君。”

“原来如此。”长安点头道。

怜雪又平静道:“楼里每年七夕都会让姑娘们于月下乞巧,我对得巧本就没什么兴趣,准备这些针线,也只是为了融入氛围罢了。”

“为什么不试试呢?将来谋个好郎君不是很好吗?”

怜雪轻叹一口,又轻轻抚琴弹奏,但听琴声幽然,怜雪同时道:“终身大事岂是这些东西所能左右的。”

“说得也是,但积极争取一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长安道。

怜雪抚着琴,“先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以往的乞巧你是怎么过得?”

长安凝眸思索一阵,思潮起伏,听他道:“以往的乞巧,母亲好像会给我做一大桌好吃的,直到…直到村子没了以后,便是爷大哥他给我偷东西吃,带我赏灯笼,可如今……”

见长安神色黯然,怜雪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的死有意义…”

长安脸现忧愁:“我知道,可是现在,爷大哥他…他也快要离开我了。”

但听琴韵低柔,曲调怜伤,怜雪垂眉道:“这些天来他的确吃了不少苦,想想还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

长安惨然道:“我求你们治好他的病。”

怜雪叹息道:“他的病是由大量旧伤积累所至,这世上,无药可救,而且还不确定是否具有传染性。……”

“传染…这就是其他姐姐那么恨他的原因吗?”

怜雪摇头,“原因有很多…”

“很多?”

怜雪点头,停下手中的琴,“楼里的姑娘几乎一生都在楼里,大都没见过这种病,都怕他的病会传染,而且他举止粗脏,还是个爱惹事添麻烦的家伙,不像你这般沉静。”

听到这,长安眼泪欲出,“如果他从未认识过我,如果他没有答应过我,他也不会受那么多伤…而我却…”

“自古以来,落了传染病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长安眉头微皱,有些愤怒,“爷大哥得的不是传染病!”想到这,心中更加歉愧,抱起琵琶,欲回后厨去陪爷大哥。

“等等。”怜雪拦道。

长安停步,又听琴声续弹,曲调黯伤,不由潸然泪下。

怜雪道:“我想了想,明日楼里共餐,这次不如就让他与我们一起,也算是…唉…”

长安抹了抹眼泪,“真的吗?可…可其他姑娘不是很害怕他的病吗?”

“我给拂柔姐解释清楚就好,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那…那就谢谢怜雪姐了!”说到这,脑海里又想起二人间的点滴,也不知是感伤还是感动,泪如泉涌。

怜雪见状,面有怜色,以琴代言,只听曲调柔和至极,宛如暖风吹过,又似露珠轻点荷叶。

长安听着,哭声渐止,再听下去,眼皮越来越重,他心道:“不行,还不能睡。”他想起身,身子却软绵绵的,根本起不来,眼皮与睡虫争斗一会,倒于桌上,听琴声越来越迷糊越来越细微,终于入梦。

过了良久良久,长安于阵阵幽香中醒来。

“你醒了…”怜雪坐在他身旁道。

长安迷迷糊糊道:“啊…我…我睡了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吧。”

“糟了!”长安扯下怜雪给他盖的棉被,急匆匆地往外走,临走时道:“怜雪姐,我得走了,你也…早些休息罢。”

见怜雪点头,长安才出了房间,见楼里已然漆黑一片,便蹑手蹑脚往后厨去,生怕发出声响来。

到了后厨,“爷大哥…”

后厨里,路小三躺在地上,他四肢缩成一团,眼球上翻,鼻子歪斜,嘴皮上翻,“呼呼…啊…”一边大口喘气又一边如离水的鱼儿一样在地上翻腾。

长安看着心口一痛,见他痛苦一次比一次严重,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长安守到他身旁,生怕他抽搐翻腾时磕了碰了,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他做得了。

过了许久许久,路小三浑身已被汗浸湿透,嘴里白沫流了一地,这期间他一直在喘,即使意识尽失,即使浑身巨痛,也要撑着这最后一口气。

又过许久,路小三意识才渐渐清醒,不再抽搐,他…挺了过来。

他虽挺了过来,但现在的他,浑身胀痛,呼吸困难,每动一下都是折磨,每一次呼吸都要借助嘴巴大口吸气才能活下去。

现在的他与前些时日的他判若两人,他能挺过这次本就是奇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挺不过去了,可能是明日,也有可能是下一秒…

长安将路小三扶到草席上躺平,路小三满面大汗,他艰难地半睁开眼,又努力将嘴角上扬些许,强行挤出了个笑容,喘道,“你…你回来了啊,呼呼…今天学…得怎样?呼呼…”

长安抢到路小三身边,“你别再说话了,爷大哥。”长安激动道,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路小三伸出手摸了摸长安头,“嘿嘿,放…心,老…老子还…有八十…年好活呢…”

长安含着泪使劲点头,“嗯嗯,我们还要一起去看长城,游西湖,去皇宫玩,还要吃天底下所有好吃的…”

“哈哈,是…是啊…呼。”路小三想再说什么,却无甚说话的力气,只能继续听长安说话。

“爷大哥,你还记得咱们在镇上见的钱掌柜吗?”

“记…记得,哈哈…呼呼…”

“哈哈,他…他一进茅厕,我们…们就扔砖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安就这么陪路小三聊着过往的种种,聊了很久很久,他怕自己一闭眼,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