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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爷是个憨厚人。别人问他,“吃饭了吗?”他就回答两个字,“吃啦。”
别人问他,“吃的什么?”他也是吃了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撒谎,也不拐弯抹角。有人喊他的小名,就“嗯”地一声。
山爷有个接地气的乳名,叫“山狗子”。这跟村里的风俗传承有关,孩子出生后,小名里带“狗”字,比如小狗子,二狗子,毛狗子。
长辈们说,狗有三条命,生命力强,活泼耐养,对家忠诚。俗话说的,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希望自己的孩子像狗一样,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的长大。
山爷也不例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疼爱有加,再说,叫山狗子显得亲切。
山爷的儿子,小名也带狗名,里面有一段小故事:山爷在上山砍柴的路上捡到一条小狗,这是一条狗牯,既公狗,就带回家来饲养。一次不小心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个半死,本以为这只狗必死无疑,谁知三天后,竟奇迹的地救活了,只是狗背上秃掉一片毛。
这狗大难不死,特别通人性,就这样,伴随着儿子一起长大,于是,他儿子也被叫成了“狗牯子”。
只有他长大成人后,结婚生子,当家作主了,别人才会称呼他的大名。当然,晚辈不敢直呼长辈的大小名,得按辈份称呼。
山爷有个爷爷辈堂兄传下的远亲,叫裕势,也算是有血缘关系,虽然沾亲带故,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裕势比山爷的大十多岁,脸有黑斑,凶恶长相,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村公所混了个保长。平日里与村人不和,有时背一支驳壳枪在村里晃来晃去,很神气的样子。
山爷安分守己,每天重复着繁忙的活计,一年四季不停的劳碌,就像牛一般忙着累着地活着,为苟且偷生而忍着让着,为父母,为孩子,也为自己,忍辱负重地活着。
也许是该他倒霉,也可能是命中有一劫,一向老实巴交的山爷,总是与不幸之事不期而遇,躲不过也避不开。
这天吃过午饭,山爷拿起锄头要去下地干活,走出去有二十多米,突然看到一队人马走过来,他以为又是乌竹山人来寻仇。想躲起来避一避,转眼间那队人马已到了跟前,来不及躲避了。
他想,是祸躲不掉,是福不用躲,世道无常,命不定数,一切都由命,该会咋样由不得自己。
这是国民党的官兵,肩挎长枪,在王建勋的带领下,由裕势引路进村来抓壮丁。
一进村就碰上了山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给绑上了。“我犯什么法了?我没去打架,割人耳朵不是我干的。”山爷挣扎着。
“少废话,什么耳朵不耳朵的,你现在被征兵了。”
“抓错人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靠我养活,你们不能这样,我求求你们。”山爷伤心的哀求。
这时,贵爷和发爷不知发生什么事,刚要从这里经过,就被他们逮了个正着,不由他们分辩,也一起绑了。
山爷的儿子狗牯子跑了过来,“别抓我爹。”抓住裕势的手就咬了一口,那人怪叫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老狗牯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跌倒在地。
“带走。”这些官兵大摇大摆的走了。等簸箕奶奶赶到时,人已走远了。
她扶起儿子。附近闻声过来的乡邻围上来,愤愤不平地谴责这些国民党官兵没有人性。有的说,国民党官兵进了谁家,谁家就要遭殃。有的说,国民党不得人心,被解放军打败了,快要完蛋了,都快要解放了。
山背奶奶和丫头奶奶走上前去说,“看看孩子伤着没有,要不要紧。”她们摸着那孩子的头仔细一看,耳根旁留下巴掌大血痕。大家啧啧啧地摇头,都说裕势这人“心也太狠了吧,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大的力气。”
簸箕奶奶问他“疼不疼?”他傻傻的不说话。又大声的问了一句,他只看到别人张开嘴巴,但听不到在说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完了,耳朵不好使了,可能要聋了。
这时,簸箕奶奶伤心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骂这个世道黑暗无情,也骂自己前生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现在要遭这份罪。她大骂裕势狼心狗肺,说他是国民党的狗腿子,自家人都不认自家人,说他会不得好死,王建勋国民党一定会完蛋……
这一天,对簸箕奶奶来说,是她一生中最长的一天,也是最悲哀的一天。她用手不停地揉捏孩子的耳朵,又按丫头奶奶说的,用热水轻擦了一遍又一遍,儿子还是摇头说“听不见。”山背奶奶说,就让他先睡一夜觉再看,或许明天一觉醒来会有好转,不行就再看情况吧。
丫头奶奶叹气地说,“唉,这些土匪一样的东西,只有让老天爷来收了他们。”
簸箕奶奶哽噎着说,“这要抓到哪里去呀,去打仗,还有命回来吗?”说完就又哭起来。
“唉~只能听天由命。”山背奶奶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听说解放军很快要打过来了,他们跑不了。”
“唉……”簸箕奶奶只是唉声叹气。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突然之间灾难从天而降,一家人都陷入悲痛之中。老母亲更是焦急,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涕泪俱下。
第二天凌晨,簸箕奶奶就迫不及待的来看狗牯子,问他“你好些了吗?耳朵听得到吗?”
他盯着母亲看,只是不知母亲在说些什么。
簸箕奶奶又大声说了一遍,他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好像听到的声音没以前大。就这样,只要别人大声说,他才听得到一点点,听不见的时侯,就再问别人说的什么。
山爷还没来得及道别一声,就被带走了。这一别还能再回来吗?天才晓得又会发生什么事,真是老天无眼捉弄人,想过安稳的日子都不成。
这一年,不止是山爷一家难于忘却的记忆,还有贵爷和发爷两家。山背奶奶是贵爷的家嫂,丫头奶奶是发爷的家嫂。三家最惨的要数簸箕奶奶,村里再没至亲的叔伯,孤儿寡母的日子真的是很难煎熬,但愿不幸灾难已远离。
这一年是农历戊子年,民国三十七年。山爷二十五岁,簸箕奶奶大他三岁,他们的儿子七岁。
从此,山爷不知去向,一家老小的生活雪上加霜,面临破裂的危险。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