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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对未来进行估计时,往往会过于乐观,那是因为在做事之初,强烈的目标性遮蔽了人的眼睛。理智的人会根据自己平常盲目乐观的程度,对自己的估计结果进行纠偏,即便不知道为了会发生什么,也要适度调低预期,并且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困难留有余力。
很显然,鹿衔花在策划独占局的时候,虽然知道未来可能发生意外,在借钱的时候特意多借了几万两,并且延长了借款时间,但依然是低估了现实的残酷性。先是店铺延迟开张,再是开张后的盈利情况大大低于她的预期,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了计划外的人情往来,一下子消耗尽了她多借的银两。倘若再不能正常盈利,不用别人攻击,她就会被钱庄的利息击垮了。利息和时间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啊。
鹿衔花从府衙出来时,脑子闷闷的,虽说不用纳捐,可这比纳捐还要人命。本来就赚不上钱,每个月还要交利息,管人工,她已经左支右补,自顾不暇了。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不死的太后偏偏要过什么圣寿节,嘴上说要体恤百姓,却搞得天底下的人都要给她献礼!太医院院使郑惟熙也怪有意思的。吴越时疫,朝廷自己组织救疫不就好了么?平常朝廷发的俸禄做什么使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就该你们上啊。我们这些民间医馆,平常没少打点上供,俸禄什么的一根毛都没有见,这个时候还要抽人给你们去出力!真是慨他人之慷,费别姓之财!
还有那个回春馆的戴理仁,也真是丧眼。胡知府说响应号召的事,应付应付他就行了。戴理仁偏要出风头,自己这边抽调了人手不说,还要搞什么义诊。回春馆那些渣滓大夫全抽调走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自己卿德堂的大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抽调走了怎么赚钱?许听也是的,他怎么就不吱一声呢?但凡他提出反对意见,自己一定响应,就说咱们不乐意,胡知府也不能怎么地的。鹿衔花对这一起子同行满肚子牢骚,出门后,戴理仁跟她作别,她也没有理,径直上轿回家生闷气去了。
可她哪里知道,郑惟熙、戴理仁、胡知府两口子、殷大娘子和铁中璞,人家都是一条藤上的,做好的连环套,叫她往里钻。现在脖子勒得慌,她才觉得怎么事事都不顺,倒霉事儿一件接一件,就跟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可惜已经晚了。人家的连环套从一开始就是走的合法途径,你再挣扎也没有用。
“好事不灵坏事灵”,赚钱的事,鹿衔花没有预料到,往后不赚钱对的事倒是如鹿衔花所料。尽管鹿衔花在抽调人手去吴越救时疫上阴奉阳违,挑选的人都不是好医士,义诊的人选也马马虎虎安排。可是原本自己各处医馆的人手就不够,这一抽调,不得不再选人员补充,一下子增加了开支,原来那些人的工钱依旧还要负担,鹿衔花不得不变卖一些浮财来补这个亏空。再说义诊这个事儿,既然大家都不是真心派好大夫巡回义诊,但总不能太应付,毕竟还要向胡知府交差的。河东府的老百姓平常日里有病了,都舍不得看大夫,这种事一传出去,更是有病都攒着,等义诊的人来了,一谷堆儿去看。
这三个月,整得鹿衔花的医馆是门可罗雀,所获的收入将将抵了人工,还有利息钱,没着落呢。为了不违约,交付这三个月的利息,鹿衔花不得不跟当地的钱庄高息借了钱,来堵利息的窟窿,其后果是又产生了更多的利息。
三个月时间很快到了,鹿衔花还不上二十万的本金,不但要延期还款,还想着跟铁中璞再借十万,否则即便是延期,她一时间也还不上利息。在外人看来,鹿衔花的这个买卖真是够呛,大概率事件是要失败了。鹿衔花自己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的:我的药这么好用,就不信,还赚不着钱!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翻身的。即便此时有人来劝她,她也不会听。此时的鹿衔花就像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之前下的注太大了,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掉,即便从她身上拉更多的肉,她也不觉得疼。她只在乎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咸鱼翻身,扬眉吐气。
要再追加借款,事情就复杂了,需要和铁中璞重新商议条件。况且,此次商议已经没有胡夫人和殷大娘子的脸面了,毕竟人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让渡利益。对此,鹿衔花自己也清楚,她还是决定要和铁中璞再谈判。
现在的鹿衔花已经没有了主动权和选择权,一旦上了钱庄的套,巨额的利息就会很快吸光她的血,让她很难再有翻身的力气,只能由着别人摆布。唯一让她觉得还有点点希望的,就是她手头的药锭,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可以让她从病人身上吸取更多的血,如此就能摆脱钱庄这只吸血鬼了。唉!只是鬼迷了心窍!
谈判地点还是在芙蓉楼的水榭之内。
铁中璞看了看鹿衔花的账本,半晌无语,鹿衔花看他不说话,有点紧张,又不敢主动开口,生怕惹铁中璞不高兴,再给拒绝了。她也是一家的门主,要求人的时候,竟是如此仰人鼻息!
拿捏了老半天,铁中璞终于开口说话了:“哎呀,鹿馆主啊,咱们钱庄定店铺抵押银数也得看流水的。卿德堂名下虽然有这么多店铺,可是没有几家赚钱的。拿来抵押,价值也不高,一百多家店铺,顶多抵押十五万两。要想再借十万两,恐怕是不行的。”
鹿衔花心里咯噔一下,忙说:“铁掌柜,你是知道的,这些店铺我光建就花了十几万两。之后又投钱进去宣传,药锭子你也试过了,百试百灵,绝对赚钱的,怎么只能抵十五万两呢?”
铁中璞有点烦躁,不待她说完,就打断她:“鹿馆主,我也知道你家的药好。但是做事总要有根有据,你看看这个账目。前三个月,拢共盈利两万四千两,还不足弥补人工支出。我若是没有根据就给你放了银子,如何往柜里交代?你说是不是?”
账目不好看,这是鹿衔花的短处,铁中璞说这个,一下把她问住。但是鹿衔花现在太需要钱了,她一定要从铁中璞这里把钱借到,即便无言以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踌躇再三,鹿衔花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推给铁中璞,讷讷地说:“铁掌柜,您再通融通融,柜上的事,您想想办法,务必把这十万两给借出来。说实话,要是不能续上银钱,我之前所花的心血就白费了。这三个月,也不是卿德堂不赚钱,实在是义诊闹得。”
铁中璞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嚯!一千两,够自己在当铺干三年的了。要是别人,他手下也就收下了,大不了帮鹿衔花做做假账,哄骗柜里的事,他之前又不是没做过。不过,鹿衔花的事,他不敢拿钱的。愍教山意欲一锅端了卿德堂,夺下全部买卖。这个时候铁中璞要因为这点子蝇头小利坏了事,愍教山岂能饶了他?
“唉,鹿馆主,咱们之间,我是能帮你就帮你的,不用这个的。”铁中璞又把银票给推了回去。
鹿衔花见铁中璞不肯收银票,面露难色,道:“铁掌柜,您看我的事……可如何是好啊?”
铁中璞看此时的鹿衔花已经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完全是低三下气求人的模样,心中暗喜,但是他也不能表出行迹来,继续作为难状,低头思考。
“哎!这事不是不可行,”铁中璞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又犹豫起来,“就怕鹿馆主怪我唐突。”
鹿衔花一听有希望,垂下的头立刻抬起来了,她如今心神俱疲,已经顾不上什么掩饰了,眼里闪着光问道:“铁掌柜既有办法,请尽管说,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唐突啊。真有变通之法,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铁中璞说:“既然鹿馆主这样说,我就不妨直言了。若有得罪,还望鹿馆主海涵。”铁中璞冲鹿衔花拱手谢罪,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柜上再借款也不难,无非是追加对等的抵押物罢了。这个抵押不是占有,在到期之前,你该用用,该使使,都不耽误的,所以府上值钱之物,都可以用来抵押,淘换出钱来周转,等有钱了,还上本钱,不耽误事。您在各县的店铺可以抵押,河东府卿德堂本店也可以抵押啊。”
鹿衔花一听要抵上祖产,血往上涌,确实这话听了想打人,不过静心想想,铁中璞说的也没有错,她说:“这事我也想过,只是我这个卿德堂虽然不小,可是在河东府这个地方的房子,顶多抵一万两撑死了。还有十四万空缺呢。”
铁中璞说:“我听说卿德堂下面的医馆诊病要用到一种精妙的机械,制造机械的地点就在卿德堂内。倘若连机械制造一并抵押,卿德堂的价钱就不能按房产价钱算了,抵个五六万两没有问题的。”
鹿衔花听这个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铁中璞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所图?这可是她的老本啊,怎么能随便抵押呢?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深入思考的能力了,本能有退缩的意思,但是之前借的钱却驱使着她进一步往陷阱中迈过去。
“这若算五万两,还有十万两,从哪里掂对呢?”鹿衔花想着若事情不行,就可以有理由退回去了。
铁中璞见她就在陷阱边上了,不由有些欣喜,脱口而出:“您那不还有药方吗?我给您做做账,算成十万两!”
哦,是惦记我药方来的啊。鹿衔花终于有点明白了,这是她的底线,尽管之前做了不少糊涂事,但触动了底线,她终是生了警觉。她惊讶地看着铁中璞,眼前这个老头,之前瞧他是多么温文尔雅,大气高贵,此时怎么觉得他的面目如此猥琐可憎!
铁中璞觉得自己也有些失态,把脸转向一边,不看鹿衔花,正色道:“鹿馆主,老朽只是给你出个主意,愿不愿意还在鹿馆主。即便不追加十万两的借款,先前借的二十万两银子的抵押也要有的,鹿馆主不会是不讲信用的人吧。”
鹿衔花生气归生气,这事自己确实也没有理可讲,自己用着人家的钱呢,人家问自己要抵押,人家有什么错?再说了,眼前自己除了这条路还有什么办法吗?没了!再不借十万两,之前投的二十万也保不住,自己死攥着药方还有什么用?此时再得罪铁中璞,自己连这个法子都没有了。忙强装笑颜说道:“铁掌柜别生气啊,小女子适才失态了。铁掌柜刚才说的极是,我觉得也可以。我们卿德堂的生意一定会赚钱的,抵押上这些,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
铁中璞没想到鹿衔花弯转得这么快,歪头问她:“这么说鹿馆主是同意了?”
鹿衔花点点头道:“嗯。不过,铁掌柜,您回平阳府解银到回来,也得十天半个月。店铺和卿德堂本部的房契地契,我先给您抵押没有问题。这药方……咱们能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呢?”鹿衔花究竟不是那么痛快交出药方的。
铁中璞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没有问题。我们现在把手续办上?”
鹿衔花说:“有劳铁掌柜的了。”说出这句话,事情就底定了。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鹿衔花还是觉得一桶凉水泼了过来,从头冷到脚,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铁中璞则是奸计得逞,忙活着张罗下人取纸墨笔砚,到府衙请师爷过来做中人,好签订抵押合约。鹿衔花则是打发丫头回去取房契地契。
不消时,双方就办好了抵押手续,师爷带着备案回了府衙,鹿衔花交了房契地契,对铁中璞一再承诺,待他解银回来,一定奉上药方。
铁中璞有了合同在手,已经不再担心,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了。鹿衔花再翻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说话不像之前那样小心:“没事没事,我信得过鹿馆主,到时候再交不迟。鹿馆主说实话,卿德堂这些医馆不值钱的,它们的价值都是建立在药锭配方基础上的,若没有这些药方,到时候,抵给我们,我们也卖不出去。房子到处都是,不值钱的,但是配上药方和机器制造工坊就不一样了,我还是看好卿德堂的生意的。回去我就可以和柜上解释这个事儿,一准儿把银子给你解过来。”
话说得有点直白扎心,可是鹿衔花又有什么办法呢?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铁中璞觉得回去解了银子回来,就不用做什么了,慢慢等鹿衔花被利息拖死,卿德堂的一切自然就到手了。谁知等他回到平阳府,把事情上报给愍教山,就出问题了。
愍教山死活不同意再调拨银子了,不但对铁中璞和钱惟大所做的一切不表扬,反而大发雷霆之怒:“当初听你们的,老子拿出二十万的本钱给你们做局。已经过了半年多了,还没有拿到药方,反倒还要再追加十万两,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有脸来要这个钱!五千两银子买她们全家人性命的事,叫你们搞得这么复杂!我不管啊,要钱没有,我限你们半个月之内就拿到药方,否则你就提着钱惟大的人头来见,你的人头也别留着了,一并看下来做尿壶使。”
自己忙活了半天,没有功劳反而闹出罪过儿来了。铁中璞连夜打马回河东府找钱惟大商议对策。
事到如今,用合法合规的手段是不成了,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了?什么非常手段?铁鹞子最擅长的事就是暗杀了。
可是怎么杀,能够把药方搞到手?这一点铁中璞拿不定主意,他得听钱惟大来安排。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