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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奉山神祠走水,山下知府苍山远得知消息,火冒三丈立时就要亲自上奉山顶,找老道元诚兴师问罪。
苍山远为何如此紧张这次祭祀呢?这个咱们要交代一下这个苍山远的背景。
奉安知府苍山远是有些来历的,算起来他当是当今圣上的大舅哥,只不过这个大舅哥不是正牌的,是住在蕙馥堂苍昭容的堂哥。苍昭容是翌王在藩邸时的妾室,翌王得登大宝之后,将她封为了正三品昭容。苍山远原本靠着本家妹妹得宠,在翌王府有个营造的差事,管着王府中披芳殿的修造,混碗饭吃不成问题。可他偏不出息,虚报物料价格,以次充好,克扣匠人工价,导致营造殿阁质量极差,一场大雨下下来,披芳殿屋顶直接塌下来,闹出了人命。翌王一怒之下革去了苍山远的差事。一直到翌王夺权,苍昭容又生下一位皇子,苍山远的机会才来了。苍昭容娘家无人,只此一个堂兄,总要宫外有人呼应,才能在宫中不被欺负,也好保全皇子,于是趁着圣上高兴,为堂哥求了一个奉安知府的职位。
职位是有了,可之前在圣上那里种了印象,圣上并不十分待见他,可是靠治理地方,积功累仁让皇帝重新重视自己,又实在太慢。这次皇帝派礼部尚书愍近白前来祭祀奉山神祠,正好借这个机会,贿赂一下愍近白,让他回去跟圣上吹嘘一番,也好谋个前进。
因此他对于这次祭祀十分重视,不但提前几个月就开始让人修缮神祠,建造崭新的迎宾驿馆,还把迎接愍近白的官道拓宽修正了一番。以前从河阳往奉安的官路为避民宅,修的曲曲折折,很不敞亮气派,苍知府这次下大力气,征调民夫,将沿路遮挡的民房在一个月内,统统拆除,修了一条直通奉山脚下的二十丈宽的溜光大道。站在奉山脚下,一路通天,那种感觉就别提多震撼了。
当然这种是表面功夫,要做到极致,里子功夫更要做足,什么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俊童美婢,能想到的,苍知府都准备好了,只等愍近白来,便将这些礼物一并奉上,那么自己治理地方,政通人和,教化昌明,民安乐业的考语就有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偏偏神祠着火了,你说苍知府能不上火吗?
苍知府和百御史二人上奉山,最快也要两三个时辰,咱们先按下这头不说,那边还有一个走了的嚣三娘呢,她去干嘛了呢?
那嚣三娘用纸鸢逃出奉山神祠之后,因为精力不济,不能远飞,见到奉山脚下有一片密林,便降落其间。好一片深杳静谧的林子。此时正在正午,阳光洒下,穿叶透隙,林间斑驳光影交错。一阵山风吹来,偶有黄叶飘下,落在山石之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和刚才在奉山祠中惊险纷闹的场景完全是两个世界。
嚣三娘回想刚才的场景,不觉有些可笑,她轻轻笑了几声,在附近找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打算休息一下,接着往北海方向去,尽量今天晚上到昆水之北的安澜县住宿。
嚣三娘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粒行津丸,丢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这行津丸经数次改良,可以迅速补充体力,一粒入口,数日不饥不渴。跟以前的行津丸不同,嚣三娘自己做的行津丸,味道十分丰富,她拢共带了十粒,就有十种口味,什么白切鸡、佛跳墙、蒸鲥鱼、东坡肉、烧火腿、焖大虾应有尽有。她现在嚼的这丸是酸梅酱炸鸭腿口味的,是前番行商嬷嬷在南海吃过,觉得好吃,打听了做法,回来给她做了一次。就这一次,她就爱上了这种口味,自己在家里捣鼓着做成了行津丸。行津丸可不是只有味道像菜而已,连口感也同原菜一样,拇指大小的行津丸入口,咀嚼几下之后,膨胀成满口的鸭肉,虽然没有刚炸出来的那种脆皮口感,但鸭肉的肥腴鲜香是一点不差,再加上酸梅酱的酸甜口感,一点也不腻人,反而满口生津,越嚼越香。
“真是可惜,这个口味只做了一丸,下次十丸都要做成这酸梅酱炸鸭腿的。”嚣三娘一脸满足地享受美食,一边想。
“嗯~~嗯~~,嗯~~嗯~~”,一阵山风吹过,送来隐隐的抽泣之声,嚣三娘一惊,往周围查看。
这林子里树太多,一时找不到抽泣声的来处,嚣三娘紧嚼了两口,匆忙咽下,站起身来,循声前去。
大约走出一百多步,嚣三娘看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佝偻着背,坐在一棵树下抽泣。那人一边抽泣一边抱怨,听声音是个老婆子。
“哎呀~,老驴啊,你说你咋那么犟呢?跟他们较什么劲啊?现在可好,房子房子没要着,连老命都搭进去了。你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啊?啊~~~”那婆子埋怨完,便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凄厉哀怨,在这密林之中格外骇人。
“看来是家里受冤屈了,听话儿音儿,还出了人命。嗐,这种事,其实也是见怪不怪,这年月哪里没有没有屈死的鬼?还不知道谁是谁非呢?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是不管起因如何,只要自己没占着便宜,就觉得屈的慌。且不去管他,我还有我的事要去做呢。”嚣三娘常和行商嬷嬷亲近,行商嬷嬷人情冷淡,从来不多管闲事,也从来不惹罗烂,跟嚣三娘讲述外出见闻时也是这种调调,时间久了,嚣三娘自己也形成了这种观念。遇上这种事不要多管闲事,管不过来。于是嚣三娘准备悄默声地后退。
谁知那妇人哭了一会儿,止住悲声,从怀里掏出一条绳索,踉踉跄跄往一棵矮树走去。
“哎!”嚣三娘终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尽管叫出声来之后,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忍住,她也只好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抽出匕首,挑断了已经套在老婆子脖子上的绳套。
那婆子站立不稳,一个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她挣扎着要起来,“哎,你……”随即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哎呀,这救人怎么还把人弄晕了,这要是被讹上可如何是好,行商嬷嬷也没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啊。这附近又没有监控,我还是破路吧。
出于天性的良善,嚣三娘并没有抛下老婆子不管,而是走上前去探视婆子的鼻息。
还好,没有断气儿,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是均匀的。嚣三娘扶起婆子,摘下腰间盛甜酒的葫芦,拧开塞子,对着婆子的嘴,给她灌了几口。
几口甜酒下肚,那婆子似乎有了点力气,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貌美的嚣三娘,眼泪又滑地一下流了出来。她想说话,可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只在河沟了喝了点水,但凡有一点活的希望,她也不至于寻死。
嚣三娘看她浑身哆嗦,脸上灰扑扑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又摸着她双手冰凉,也感觉到仿佛是饥饿所致,于是摸了一颗行津丸塞到她嘴里。
这婆子久不沾食,冷不丁有吃的塞到嘴里,就像饿鬼得食一般,贪婪里咀嚼起来,正好这粒行津丸是酱牛肉的,放在嘴里越嚼越多,老婆子几十年没有沾肉腥了,贪着滋味硬往下咽,那肉筋还没嚼烂,卡在嗓子眼里,下下不去,哕哕不上来,咽得她直翻白眼,嚣三娘吓的赶快给她灌了几口甜酒,接着酒的润滑,总算把那口牛肉咽了下去。
肚子里有食儿了,那婆子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了。此时她的脑子也有些恢复理智,想到了一件事,连忙从嚣三娘怀里挣扎着起来,跪到地上纳头便拜:“奉山娘娘在上,请受老妇人一拜。请娘娘且听老妇人陈白,老妇人今日来此,只为了结性命。蒙奉山娘娘搭救,救了老妇人一条贱命,老妇人不胜感激。然老妇人家产丧尽,夫死无儿,即便今日得活,明日也无活路。老妇人也不是贪生,只是临死之前,胸中有一口怨气未出,即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都说娘娘圣德昭彰,公平正直,赏罚分明,惩恶扬善,老妇人自谓平生良善,从未做过丧良心的事,不知为何遭此横逆,今日抖胆请娘娘为老妇人做主,若能令老妇人的冤屈得伸,老妇人愿在奉山神祠前,焚身谢神。”
嚣三娘听此话,心中一惊,是何等冤屈,让这老妇人不惜性命也要伸冤?她要对老妇人说明自己的身份,又不忍心令她希望落空,不如听她诉说缘由,自己暗中帮她解决,也免得和她纠结过深。因此她,回身一跃,立在一棵古树之上。这个古树粗壮,分出两叉,叉桠中间刚好容一人站立,两边树枝往中间合拢,宛如一座神龛,将嚣三娘包裹其中,山风吹来,撩动衣袂,真真个神女下凡。
老婆子见状,更加笃定是奉山娘娘显圣,一不顾山石坚硬,咣咣地磕头。
嚣三娘问:“下跪妇人姓氏何等?有何冤枉,可说于本尊来听。若属实情,本尊脚下启容此等龌龊,必定与你做主,倘若言语不实,或有隐瞒,也必定严惩不贷。”
那婆子方才止了磕头,将她自己的遭遇一一说明。
这婆子是张氏,奉山脚下南玄村人,婚配本村李老驴,婚后四十年无儿无女,只老公母俩相依为命,耕种村外四亩薄田为生。虽然日子清苦,好在田地是自己的,就他们两口子吃,粮食吃不完的,还有富余。原想着岁月静好,如此了却残年也没有什么。谁知今年年初知府苍山远接到朝廷要来祭祀奉山神祠的通知,计划着拓宽道路,先是拉人增服徭役,老驴头年纪大,干了两天实在干不动了,只好纳了家中的两石麦子,顶了徭役。这还不算晚,紧接着又要占李老驴家的地,给予的补偿仅仅是两石麦子。李老驴就指着这地活着了,他肯定是不答应的。
村长却说村里其他人都领了补偿,同意了,凭什么他们两口子咬牙不同意?分明就想阻碍圣上的祭祀大事,于是报给知府。知府派了衙役,抓走了李老驴,强行推平了他家的地。
为何村里其他的人都同意了,就李老驴咬牙不同意呢?这其中另有缘由的。
苍山远来奉安府当知府,他是来捞钱的,修路的话,肯定不会自己掏钱,奉安府库里也没有银子,就是有,他也不会往外拿。那怎么办?首先人工可以派徭役,这个是不用花钱,但修路要材料吧,占地要给补偿吧,这些钱他都没有。那怎么办?
奉安没钱,但有资源啊,奉山为百山之祖,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前来朝拜,这就是资源。是资源就可以换钱,要换钱,首先就要找到有钱的,跟他换。奉安府中有几家大财主,家中百万千万的现银都有,就可以跟他们换。
怎么换法?把奉山的经营权卖给他们,现钱不就来了?当然,不能一下子全部卖给他们,可以卖掉十年二十年。到期之后,还能收回来。让他们出钱把奉山建设一下,然后圈起来,跟每年前来朝拜的人收钱不算,还能将奉山景区内部的经营权再划分,以摊位的形式再出让,还能迅速收回投资。不过那是大财主的事,奉安府就不用费心了。
说干就干,苍山远召集了奉安府的五家财主,将奉山管理权打包卖给了他们十年。五家财主临时成立了一个商号奉建号,一打趸给了苍山远白银五十万两,苍山远为愍近白准备的礼物,就是用这个钱置办的。
之后,五家财主就开始修整奉山道路。
财主是买卖人,尽管有奉安府撑腰,他们也是不敢胡乱行事的。
再占用南玄村田地的时候,给的补偿虽然不是特别高,但也说的过去,比当时买卖土地的价格高出一半,每亩地是三十两银子的标准。但奉建号事多了去了,也不可能到南玄村里挨家挨户度量土地,谈判价格,便估算了个数字,将占用任务一下交给村长,限期过来收地就行了。
你别看着村里这帮人平日里满嘴道德文章、仁义廉耻的,见了钱,哪有不眼红的,恨不得都放在自己兜里。于是伙着几个关系好的,瓜分的大多数的银子。其他的村民,难缠咬牙的多分点,软弱无能的就少分点。李老驴无儿无女,他自然是多分不了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