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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苡自然知道兰芮的话中含义,若是国内近半的军事力量,红家军趁乱反了,或许,这个国家也会像历史里更迭的其他国家那样,不留痕迹,只有后人记录的只言片语罢了。
“没事,”兰苡苦笑着,拍了拍面前比自己高了高个头的少年,“二姐才不怕呢,禁卫军加邛洲都王城内的守卫,也有近两万了,大不了拨去三分之二。”
原先她只会逃避,恐惧,但凡不顺之事,不去想办法克服应对。如今,父母姐姐俱离她而去。此刻她是姐姐,可不能被弟弟比下去,自己再慌了阵脚,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绣花枕头了。
不知何时起,她欣然接受了自己这个身份。若是一昧逃避,她原本就不好的名声,大概再也好不起来。
兰芮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瞪大了眼:“二姐,你疯了?”
“没有,”兰苡内心早已坚定,她必须这么做,她不得不这么做,“且下令吧,倒不是我冲动所想,红家军若是真的不从,那也有个缓冲的机会,既然……既然这战争无法避免,那就只能,奋力一搏。”
至于城内,王庭是否有什么安危,她也顾不得了为今,腹背受敌,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是红家肯派兵出力,这些人,自然是足够的。如果没有,那便是天意。
邛洲国本来就是一个小国,从来不苟附于任何一个国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圣女不似宫女,年及二十五可出宫,而是要到死,都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连带着所有宫闱秘辛一起入土。而王室女,等待大家的,也许是送出和亲的宿命,这并不是国法规定,历来的女王断然不会难为同样是女子的王室女。而是,众人自愿请命,这才渐渐沿袭了下来。
兰苡能活到如今,背后是多少人换来的?即便神女的诅咒让她在这个国家成了人人鄙夷的君主,但她仍然爱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你就按我说的,你赶紧写下来。”兰苡提起裙摆准备出去,就被兰芮叫住。
“二姐,你要去哪?”
眼神流转之际,她扭过身,思忖片刻,表情刻意地堆起一抹笑意,“我……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再多么周密的打算,也不会那么尽如人意。
她只能把仅存的希望寄托在雒邑,那里本就偏离王城,只希望红家还能铭记满门的荣耀,和这片的子民。
黛星在她身后无声跟随着,打了一把伞替兰苡挡下外头纷飞的飘雪。
果然,终究是她过于单纯,将一切都设想过于简单。宋启寒所言不虚。
兰苡原本想去找潘锦商议,此刻却骤然止住了脚步,转身询问道:“黛星,你不必跟着我。”
黛星仍然不知道所谓何事,只觉察出出来时兰苡脸上的沉重,慎言道:“陛下,外头雪大,这是要去哪?”
兰苡被肆虐的风吹散了些碎发,紧紧贴在两颊,倒吸了一口寒气。她双腿本就不宜再吹风,如今光是看着长街上宫人尚未清扫下的积雪,都觉得寒凉。
“没事,我自己走走。”兰苡从黛星手里接过了紫竹油伞,示意着黛星回去,嘴唇泛着白,“不要来找我,我一会就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邛洲的雪向来下得少,今年却是例外,才入冬不久,就已比往年都要更冷些。
宫人见过她芳容的不多,沿途的宫女只瞥上她一眼,见没有随从,但又衣着不俗,识趣地微微福礼示意,兰苡并没有太注意,彳亍在御花园里,看着早已败了花叶的凤凰树,远远望去,犹如水晶冰宫里的神树,整株树上的雪,亮的有些晃了眼。
兰苡撑着伞在树下走过,轻轻摩挲着树干,眼的余光却注意到宋启寒正缓步朝着御花园走来,若有所思。
她随即低下头,又将伞往面部遮了遮,退到树后。
“你说这个晓月,才当上圣女没几天,得瑟成那样,居然到永巷对我们吹眉瞪眼的,还美名其曰,陛下的服饰要认真浣洗,分明就是来找茬!”
说话的宫女旁,另一个宫女同样撅着嘴,“就是说,一定是想报复我们。搞不懂陛下为什么会选她,那个粗苯讨人厌的丫头。”
兰苡背对着外头说话声渐进的两人,握着的伞柄更紧了些,手指也泛着白,颤抖着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她早知道,自己的的确确不受人待见,就连宫人也愤恨不平。这样子的人,要不是胎投的好,长得好看。除此之外,哪里有资格当上一国之主?
她轻轻地叹息,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肯定是巴结陛下啊,不过谁知道陛下那病秧子能活多久,克父母姐妹,怎么自己还吊着一条命呢,说不定与宋大人还未大婚,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可听说——”
“听说了何事?说来听听,”宋启寒银白色的锦袍突然闪过,他垂眼看着两个口无遮拦的小宫女,语调微微有些低沉,“年关将至,你们不恪守本分,倒是很会嚼舌根。”
两位宫女只抬眼看了一眼,便诚惶诚恐地跪地,嘴里不停地喊着:“宋大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掌事的宫女是没有教过你们,在宫里是要慎言吗?”宋启寒并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从容,而是将怒意全部涌上了心间,光是听到宋启寒的声音,便让兰苡不自觉的感到害怕。
是不是自己刚才错怪了他,他如今更生气了?
她不敢动一下,生怕不远处的几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你们听好了,陛下就是陛下,无辜的是她,受人指责的是她。她可以这样子说自己,你们不行。就算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她,只要是我听见了,我绝不会放过!”宋启寒怒而拂袖,夏声从远处跟上前,看着地上跪着两个哭得花容失色的宫女,正想询问,却是宋启寒先启声。
“宫里是时候好好整顿一番,告诫所有宫人,这两名宫女言行失状,以下犯上,赐自尽。再有人议论陛下,同等处置。”宋启寒缓下心神吩咐道。
两位宫女的额头在雪堆里砸出个小坑,额头也冰得没了知觉,只剩下脸颊不断地淌着热泪,才落下便凉了下来,“宋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大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宋启寒并不想理会两名女子,只对夏声留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即可。
在树后躲了许久,兰苡终于鼓起勇气出来,埋着头跟在宋启寒身后,步子极轻。
“陛下对此,可还满意?”宋启寒停下,缓缓开口。
兰苡这才得知,原来宋启寒早就发现自己在一旁窥听了。遂敛眸,淡然自若走上前,“宫里这种事屡见不鲜,你并不是第一个杀鸡儆猴之人,何必再兴师动众?”
宋启寒的眉睫上堆着雪,却仍然关注着兰苡撑久了的小臂微微发酸,颤动着撑偏了方向也未察觉,主动替她撑起了伞,兰苡恍惚了下缩回手。可宋启寒隔着她的衣袖便能察觉她此刻的手犹如绷紧了的弦一样的僵硬。
“陛下这是要一个人去哪?”
“去、去城楼,我……我有话想和你说。”兰苡别过脸,另一只手捏着举得酸了些的小臂,为了不让刚才的他们发现,她一直保持一个最累的姿势撑伞。
宋启寒并未多言,一路撑着伞,而自己却淋了满头的雪,仪态依然如往常般端正,特地走得慢了些,只为了兰苡略带不适的腿脚。
一步,两步,兰苡觉着城楼的台阶是如此的高,虽然她觉着越发的冷,却仍然坚定要到这风极大的顶端,所幸,宋启寒全程没有询问她,只是默默撑着伞。
她早就在来的路上想好了一切。
耳边的风肆意的吹动城墙上挂着的旗帜,兰苡伸出手,柔若无骨的手上并未沾染一片雪花,她微微转身,看着宋启寒的眼,“你可以不用帮我撑了。”
宋启寒收了伞,抖落了上头微染的雪,目光下移才略注意到自己的衣摆,指尖轻拂,“陛下不是才与我说完话吗,怎么又这么着急?”
她承认是她误解了宋启寒的意思,同样,即便锦夫人真有过错,她情绪也万不该如此激动。
——你为什么怀疑她?你又有什么权利怀疑她?
确实有些失态。
“对不起,”兰苡双拳微微攥紧,顿了顿,“适才同你说话,我有些,激动了。”
“陛下是千金之躯,无需这样道歉,”宋启寒看着兰苡冻得通红的鼻尖,眼下意识躲闪到一侧,镇定道,“若是陛下只是道歉,无需来此,风大,陛下应该注意贵体。”
明明是一番好意的寒暄,兰苡听着却犹如心口被塞进了一块寒冰,凉得说不出话,总觉得面前的人,又变得遥远了些。
“这里,是姐姐跳下去的地方,”兰苡扭身,抚摸着寒凉如玉的砖石,俯瞰着城楼下来来往往交叠的士兵,“我曾经也想过,若是我也这样子走了,结果会是如何。”
“但是……”她继续道,眸子略带惘然,挤出一分笑意,“我如今想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无论其他人如何评价我,我都不在意的。”
……
宋启寒缄默良久,走上前,由衷道:
“陛下,你舍得,我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