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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晚宴结束，来帮忙的三姑六婶搬桌子的搬桌子，洗碗的洗碗，整个葬礼所有的活，没有谁领导指挥，也没有工钱，但是全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方小鼠越来越觉得妈妈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年纪轻轻的妈妈，受到整个村子老老少少的人爱戴，不应该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
夜深了，人群散去，破旧的泥砖房前，一地的鞭炮纸，一方小桌上，趴着喝醉的舒广。
刚才舒十三要把他带走，他说他今天高兴，要和舒晓好好聊聊。
方小鼠给他点了驱蚊草。
听到动静，烂醉如泥的舒广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建学校啊，要好多钱的，你异想天开。”
方小鼠没听清：“舅舅，你说什么？”
舒广仰头，醉红的脸堆满笑：“你妈妈想给村里修学校，你说她好不好玩？我们以前上学得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去别的山头那边上学，那时候她就豪言壮语地说，以后我要挣到钱，回村里修一所学校。她到深圳，站在福田实验小学栏杆外，她说，这学校真好，我也要给我们村修个这样的学校，有球场，有干净明亮的教室。等她看到福田中学，她又说这学校好酷啊，我们以前要是有这样的学校就—呕—”
舒广吐了一地，方小鼠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舅舅，你快回去睡觉吧。”
舒广走到水缸边，瓢了一勺水洗洗嘴脸手，清醒了一些，他转身看着方小鼠：“小鼠啊，你妈妈从来不会说谎，你爸爸那天一定跟她表白了，你妈妈说，你爸爸跟她说了你爸爸以前也就一个挖煤的，差点就被埋在矿洞里死了。说他们村比我们村还穷，你爸爸和你妈聊了一个晚上，你妈妈说了想给村里修学校的事，你爸爸支持她，名片给她，银行卡给她，密码也告诉她，还跟她求婚了。你妈妈拒绝他，他就哭着要跳楼，这傻姑娘，就这么心软答应了他 ，还跟他有了那档子事，也就有了你。”
方小鼠愣愣地看着舒广。
舒广打了个酒嗝：“你妈妈第二天才知道你爸爸把她认错成你大妈，就是那个姓梁的。你妈妈也是苦命啊，一颗芳心交错了人。乱了芳心，败了年华，我的傻妹妹啊。”
方小鼠默默地坐下来，靠着舒广。
舒广揉揉她的头：“小鼠，不要走上你妈妈的路，不要轻易把自己交给男人。你妈妈是个好姑娘，她不是小三，第二天，知道真相后，你妈妈没有纠缠过你爸爸，也没有告他强奸。因为你爸爸逼着酒店给他交代，她还被炒鱿鱼，就这样，她也没有恨过你爸爸。有了你，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直到于医生出现，本来那个于医生也不错的，可惜了啊。”
方小鼠：“于医生？于阳？”
舒广又打了一个酒嗝，打着哈欠：“呃，于阳？于阳是那个小捣蛋鬼吧，是于医生的儿子，古灵精怪的孩子。他们家是深圳福田本地人，拆迁户啊，有钱的，别的拆迁户都天天打牌收租就够了，那个于医生是个奇葩，悬壶济世啊！和你妈妈一样的奇葩，你妈妈说什么来着？我想想。”
“枪炮并不能让世界变得更安全，教育可以！”舒广突然严肃地说。
说完他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说你妈妈多天真，一天天看的什么书，把自己整得像个革命家一样。自己房租都快交不起，饭吃不上，还要给村里盖学校。那个于医生啊，没准就看上她这点傻气，问题是她还不接受人家的好意。你说傻不傻。你说，没准那个于医生可有钱了，直接就给她盖了这学校，拆迁户啊，寸土寸金的深圳啊。”
晚夏的夜，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幽幽暗暗，连空都变得清馥馥的。
屋前的棚架下，在篱前的丛草，流萤飞了起来，三三两两，忽前忽后，时时低，那么轻悄、飘忽，好像些看不见的精灵提着绿幽幽的灯笼，飞来飞去。
这是方小鼠在城市见不到的场景，记得之前西溪湿地搞萤火虫大会，她去看过，那些萤火虫的光芒，没有这深山小村里的萤火虫亮得那么清澈。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幽幽地朝方小鼠飞来，它停在方小鼠的手臂上，方小鼠静静地看着。
舒广也盯着那只萤火虫：“这没准是你妈妈的灵魂，她看我说她坏话，就过来盯着。”
又飞来一只萤火虫，手臂上的萤火虫就跟着它飞走了。
舒广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方小鼠：“这场葬礼办完，我也算给你妈妈一个交代了。这笔记本是你妈妈的遗物，对了，这个手机给你，他们找过来了。”
方小鼠抬头：“谁找过来了？”
舒广：“你那个男朋友，找到我的号码，已经赶过来了。他能避开你爸爸和大妈找到你，挺厉害的。前几天，你爸爸也打来电话，要我把你送回杭州，我没鸟他，我让他滚犊子，之后天天打电话给我，我给他号码拉黑了。”
方小鼠笑了。
舒广：“我们舒家的孩子欠他的？想要就要，不要就扔了，让他吃屎吧。不过，你那男朋友一直威胁我，哈哈，我说他再敢骂我一句，我要他一辈子见不着你，他立马变孙子，可逗了，等他来了，带来跟我喝两盅。好了，我要回去了，你跟你男朋友好好煲电话粥吧。”
舒广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方小鼠打开手机，只有一格有信号，她试着拨过去，巴特尔手机关机了。
她淡淡一笑，回到房间，打开一本日记本：
10月4日 天气晴 鹏洞村
巴特尔，今天是重阳节，我给我妈妈补办了葬礼，如果你在就好了，你应该为她捧骨灰盒，女婿是半个儿子啊。
今天每一次放鞭炮，外太祖就哭着喊妈妈的名字，舒广舅舅也哭了，这个汉子，他一辈子都给自己背负着没照顾好妹妹的罪名，自己怪罪自己，我感觉这场葬礼后，他把心里的负担扔下去了。
挺好的，不是吗？巴特尔，我好想你，舅舅说你骂他了，这次你过来，舅舅肯定要收拾你，我可不会帮你哦，反正你喝酒肯定很厉害，我还担心舅舅喝不过你。
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我就是这么有信心，因为，我知道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我刚刚在窗口闻了闻，呃，我知道你离我越来越近了，因为，现在满屋子都已经是你的气息，我相信窗外，满世界都是你的气息，你来了，你快点来到我身边吧，我好想你。
我需要你，巴特尔。
你的，小鼠
方小鼠合上日记本，把手机放在日记本上，她已经习惯没有手机的日子，心静如水，很惬意。
她的余光看向妈妈的日记本。
她打开，扉页上写着：
我最爱的小鼠：
感谢你进我的生命，做我的孩，你的路成长，将让我收获了更丰富美好的。
妈妈：舒晓
1994年8月24日
方小鼠抽了抽鼻子，她摩挲着纸上秀气的字体，泪花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翻开第二页，这里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和方小鼠眉眼相似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婴孩，年轻女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是灿烂的笑。
上面写着：
小鼠宝宝：
今天妈妈带你来红树林，你看看，对面就是香港，香港里有个叫刘德华的明星，是妈妈很喜欢的明星，你爸爸长得挺像刘德华的。不过，他没有刘德华帅。
你今天满月了，本来今天才是你的预产期，结果你着急出来，现在就满月了。
既然你满月了，妈妈就给你写一些，对未来的你寄托的希望吧，那也是妈妈的理想，不过因为生育你，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你得和妈妈一起努力实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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