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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心里发沉,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将所有的外在因素全部摒弃,冷静地抽丝剥茧, 一点一点地从以往的画面中将神院度态度上的微妙差别分析出来。
神院度真的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没睡好吗?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松过警惕?想想上次他几乎也是一靠近就被发现了,这是针对所有人的?还是仅仅针对他一个?
不, 神院度在意识清醒, 并且有准备的情况下并不排斥他人的靠近, 就像现在一样。赤井秀一侧躺着,看着神院度低垂着的看着杂志的侧脸,心中思考着, 或者更应该说是有限度的靠近?相比较而言, 在神院度休息或者失去防备的时候, “陌生”的气息只会引起他的警觉, 致使他清醒过来, 就好像在自己的领地中发现了入侵者一样?
那么他的衡量标准又是什么?赤井秀一发现自己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参照物,玛克和库斯塔也会遇到跟他相同的情况吗?安室透能问出那样的问题绝对不是炫耀,他比自己要更早发现这个问题, 不管是因为身体的条件反射还是敏锐的感官,这都是需要解决的难题,不然他的一切打算就都要落空。
而更关键的地方在于,神院度对于他的信任度究竟有多少?赤井秀一在心中罗列出了一个表格,然后意识到了一个绝对不是他在危言耸听的问题, 那就是神院度对于他的信任可能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高。
无论赤井秀一想不想承认,理智告诉他这种猜测是极为有可能的,他的瞳孔收缩, 在被子中的手骤然攥紧, 却没有泄露出更多的情绪来。他自己无疑就是最好的对比对象, 想想他在面对神院度的时候,直到神院度侵入到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如果是敌人的话,他甚至都有可能无法及时反应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神院度的靠近,而与现在相比较的话……岂不是说明他对神院度的信任程度,要比神院度对自己要多得多?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神院度隐藏着的秘密,背后的无数个谜团……他无法探知的原因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达到那个资格。不过想想也是,他来到神院度的身边不过一年的时间,不管神院度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是怎样,他终究是犯罪组织的成员,谁会将重要的事情和盘托出呢?
真是让人感到沮丧……和兴奋。
赤井秀一从一叶障目中清醒了过来,他的舌头在嘴里顶了顶腮帮子,梦中的缱绻和清醒的现实在此刻共同混合成了一种奇异的欲望,赤井秀一承认他总是会被“危险”所吸引,而神院度无疑是最令他“热血沸腾”的那一个。
不过首先他必须要让自己成为能够安然进入神院度的警戒线而不引起警惕的对象,至于该如何去做……
“雅文邑大人,您不睡吗?”
“不,醒过来后就不怎么困了。”神院度转过头来看着他,暖色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温柔,“困了就睡吧,如果觉得亮的话,需要我把灯关上吗?”
“不用,没关系。”其实是因为有我在根本无法入睡吧?赤井秀一在枕头上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浮现出了有些难言的情绪,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会被他人所“打扰”,那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我的请求呢?或者根本不用让我到床上来,这样就不用反复遭受“入睡再被惊醒”的折磨,“只是我想要做一件事。”
“什么?”
“您能给我一只手吗?”
神院度有些疑惑地将手伸过去,赤井秀一就像是怕他反悔一样一把抓住,然后放到眼前的枕头上,闭上眼快速说道:“晚安,雅文邑大人。”
……那就让神院度彻底熟悉他的气息,将他的入侵视为理所当然。
赤井秀一能够感受到神院度的视线,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无声地表示他已经睡着了,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揣测着神院度的反应,做好了被神院度挣脱的准备,然而他只是听见了一声轻笑,随后是书页翻动的窸窣声,眼前所感受到的光也弱了下来。
他悄悄地睁开眼,看到神院度把书放在腿上,然后将床头可以活动的灯压低,再加上有神院度的身体作为遮挡,光线被阻隔了大半,为他营造出了一种能够安然入睡的昏暗的环境。
赤井秀一将头埋进枕头和被子中,表情变得模糊不清。赤井秀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去问别人的话,想必会得到许多不同但相似的答案,他是fbi的王牌搜查官,是被同事所依赖信任的对象,同时,他也是潜入组织的卧底,是组织的代号成员黑麦威士忌,是被称为“另一个琴酒”的首屈一指的狙击手,基于实力和性格的惧怕和扭曲的“崇拜”是他最常感受到的东西,而这种待遇……可能除了他小时候生病之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赤井秀一抓着神院度的手不由地收紧,然后又很快松开,而神院度只是恍若未觉一样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晚安,诸星。”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只是仿佛无意识一般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同时也没有松开他的手,反正他已经睡着了不是吗?
朦胧的光像是柔软的棉絮,又如同最细嫩的羽毛,托着他下沉,赤井秀一站在街角,周围人来人往,却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与之前不同,他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名字,但看过去的时候却能清晰地意识到它们是什么,就如同舞台上随手搭建出来的背景,只等着主人公的出场。
似乎是因为在梦境中,思维是跳跃着不受掌控的,人流像是加速运动的蚂蚁,很快染上了缤纷的颜色,太阳和月亮像是追逐着奔跑的孩子,列车在天空飞过,下面悬挂着荡来荡去的秋千,布偶熊在顶上打闹,摔到云彩中,再钻出来的时候,头上就戴了一顶柔软的云朵帽子。
白色的带着领结的兔子一只一只接连不断地从魔术师的帽子中跳出来,在魔术师的脚边围成一圈,最后里面似乎没有东西了,魔术师苦恼地挠了挠头,用力地摇了摇红黑色菱格图案的帽子,随后只听“嘭”的一声,从里面冒出了一大捧挤挤挨挨的红玫瑰。
魔术师鬼鬼祟祟地左看右看,偷偷摸摸地拿走了奶油蛋糕上的红樱桃,然后自得地拎着樱桃把一抖手,樱桃顿时化作了一条带着花纹的红丝带,被他手指灵巧地在玫瑰上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他拿着玫瑰,将其一把塞进了赤井秀一的怀里,帽子往头上一扣,慌慌张张地骑着单轮车逃走,身后追着的是被偷走了樱桃的气鼓鼓的小精灵。
我竟然也会做这样的梦吗?赤井秀一垂眸看着手中绽放着的红玫瑰这样想道,但很快他就想不了这么多了,他看到在奇幻的场景背后,在往外喷洒着银河的喷泉前坐着一个人,深海蓝色的眼睛中好像真的藏着一片海洋,注视着他在微笑。
赤井秀一心跳如鼓,在这个童话般的梦境中,好像所有充斥着血与火,充斥着怀疑和猜忌的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那一刻忽然之间就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他手捧着玫瑰,月光和星光落在他的身后,鲸鸣在天空中响起,无数的鲜花组成了通向他的路,可在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就只能看到一个人。
你看,我在向你走来。
道路很短,但在赤井秀一的感知中却是那样漫长,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神院度的面前,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眉眼,在这个世界中,只有眼前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唯一的真实。
“即使只是一个梦……”赤井秀一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撩起衣摆,干净利落地单膝跪地,将热烈而又灿烂的玫瑰捧到了神院度的面前,他看着那双倒映着红玫瑰和自己的身影的眼
眸,轻声说道,“我可以吻你吗?”
他看到划着桨的小船在月亮上停留,看到魔术师抓着一把热气球飞上高空,向下做着鬼脸,看到神院度勾起唇角,俯下身来接过了他手中的红玫瑰,然后静默地、轻缓地在他的唇边留下了一个轻巧的吻。
赤井秀一的眼中似乎多出了千言万语,可一切最终又归于平静,他抚上神院度的面颊,手指在他的发间流连,然后身体前倾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一切成为了斑驳的碎块塌陷下来,像是甜蜜的糖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露出了里面恶作剧一般苦涩的糖心。赤井秀一慢吞吞地睁开眼,心中的遗憾还没有生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玛克漆黑的脸色以及地上摔碎的杯子。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睡着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抓着神院度不放的手,他的另一只胳膊甚至牢牢地揽住了神院度的腰,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神院度无辜的表情。
“睡得还好吗?诸星。”神院度态度自然地说道,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臂,赤井秀一有点懵地松开了手,脸上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
我……干了什么?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之中。